第十三章黎寒浅
浓重的血腥味让原昭璧紧紧蹙起了眉头，她注视着刑具上奄奄一息的几人和地上一身狼狈的如娘，问秦缄：“怎么样了？”
“天亮前应该可以有结果。”秦缄信手弹飞一子，解开了如娘的穴道，段珽掌管大理寺多年，手段总是有的，打开了秀珠这道关口，她张不张嘴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揉揉微乏的眉心，对于如娘毫无波澜的平静反应倒是有些意外。他不想再和这个女人浪费时间，这里空气过于污浊，他牵了原昭璧就要离开。
“你是扶风郡主的女儿？”如娘自原昭璧进门就一直盯着她的面庞，在他们离开前忽然出声。
原昭璧停住了脚步，“你认识我母妃？你是筠岚人？”
她唤桑篱落旧时未嫁离筠岚时的封号，那便十有八九是筠岚人了，原昭璧和秦缄不由都想到了这场刺杀幕后的主使。普天下若说谁想让建元帝和太子死，墨飞峦正是其一。
如娘看出他们的想法，点破道：“你们不用想了，我不是筠岚人，也不会听信墨飞峦的差遣。”
“那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我母妃？又为什么要进宫刺杀皇上？”
“为什么？”提到建元帝，如娘仰头疯狂大笑，“他生性不仁，杀我家人，灭我族众，强掳我叩日族圣女入宫，**苛待至死，我不杀他，如何为我族人复仇？为我族圣女复仇？”
原昭璧和秦缄神色万变，叩日族一直效忠原氏，世代秘密隐居于江北云雾大山的秘密峡谷中守护圣物血莲，原氏厚待叩日族众，每年都赠送金银无数，布帛万千。北原建立后，叩日族人虽未得高官厚位，登阶入殿于庙堂，却从没有被建元帝苛待过，建元帝如何会灭了叩日族？还掳了他们的圣女？那先前救治原梓尘的灵药血莲又是从何而来？
如娘所说的叩日族并非二人如今所知的叩日族，正如原昭璧幼时曾在原沨晰书房中的先祖手札中读到的那样，前朝宣帝宝应三年，叩日族内生乱，有叛逆勾结外贼入原氏盗取圣物，杀叩日族人甚众，可这寥寥几笔并没有将百年前的实情完全道出。
叩日族世代族内通婚，不与外人结亲，时叩日族长的长子黎承却爱上了一个外族姑娘，那姑娘身患重疾，他便向父亲和当时的原氏家主原道先恳求赐药红莲解救爱人，原道先感于黎承一腔痴情，亲自赠了他鲜血药引，答应了他的请求，但叩日族长却不同意儿子娶一个外族女子，便以他要与其断绝关系回族承族长之位为前提才肯赠药，眼见爱人命悬一线，黎承只能答应了父亲的要求。叩日族长的次子黎续处心积虑争夺族长之位，断不会容忍掌心黎承就这样回到族中，他刻意挑拨了长兄和父亲的关系，唆使黎承先斩后奏，夺药治好爱人的病后，与其成婚再回来请求父亲的原谅。
困于情网的黎承孝义两难，正中了黎承的圈套。他与亲信入圣地取药，正被黎续揭发，并被反诬上了勾结外贼意欲覆灭全族、叛逃原氏的罪名，叩日族长早已和这个儿子嫌隙已久，当即命人带人捕杀，为了自保和夺得圣药，黎承殊死顽抗，造成大乱。
最后他虽带着血莲和几名亲信活着离开了叩日族，却已身受重伤，难享永寿，他用血莲救活了自己的爱人，自己却在二人的孩子还未出世时英年离世。那女子聪慧巧善，带着两人的孩子与黎承的亲信等人隐居在了毗邻筠岚边境的濛雪山脉的一处山谷中，她凭借着黎承遗留的一粒血莲花种竟亲手培育出了血莲的嫩叶。叩日族世代照养此花，人人皆会养殖，在其余叩日族人的帮助下，血莲在濛雪山脉中生根发芽，逐年生长，几十年后怒放出一片红蕊。他们在千里之外仍旧过起了守护血莲的生活，繁衍生息，族群成众，俨然叩日族当日盛况。
黎续并没有放弃寻找这些人，临死前留下了遗命给他的子孙，让他们继续寻找，终于在二十五年前，濛雪山谷中居住着这样一群生活习性类同叩日族人的传闻为前代族长黎崇所知，他禀报了建元帝，在建元帝的出兵帮扶下，剿灭了濛雪山谷中的叩日族人，将大片血莲移回了云雾山圣地，濛雪山叩日族族长的女儿黎寒浅为黎崇所掳，被带回了云雾山。
那是个生得如雪般纯澈无双的绝美女子，建元帝一见倾心，力排众议秘密带回了宫中。
原昭璧听着她的话失神许久，她忽然想起那个来历不明的俪贵妃，还有废宫中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气息逐渐乱了起来。
如娘冷冷一笑，“不错，那个俪贵妃就是我们的圣女！原沨暝将她强抢入宫，却不善待于她，反倒怀疑她和洺渊公子有染，生生残害了她的性命！还鸩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心思恶毒，手段狠辣，枉为人夫人父，更枉为人君！”
惊天的秘闻一字字从她口中吐出，原昭璧和秦缄的神色瞬息万变，秦缄快步上前，一手封住了她的穴道，阴寒的目光扫过几个狱卒，狱卒们纷纷低下了头，他道：“你们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狱卒们常年丁差在天壁大牢，凡是进来的人哪个没有几分阴私？自然明白守口如瓶可保命的道理，况且这事还是天家秘辛，若传扬出去，莫说他们自己，就是全家人的小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忙连连摇头，说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秦缄亲自去隔壁告诉了段珽不必再审，拉着原昭璧就离开了天壁大牢。
漆黑幽静的街道上只有马蹄声滴滴答答，他和原昭璧同乘一骑走在深夜里，待离开天壁大牢许远，他松开缰绳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木然的她道：“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样，谁都说不清楚，她也是这几年才混入太乐署，绝不可能对后宫中事知道得那么详细，皇上不是那样的人，你要相信他。”
原昭璧咬唇点点头，皇伯父那么疼她，她当然相信他的，只是她心里忽然间有好多的疑惑啊！她将左腿跨过马背，侧坐在秦缄身前，让自己能注视到他，从荷包中取出了那枚自废宫中捡到的半圆形雪玉佩，主动向他说起了小时候初进宫那次，在凤藻宫后宫墙外的废宫里见到的那个女子。
自从无意捡到这枚雪玉佩，她就意识到那女子和母妃必然是关系匪浅的，而从如娘的态度来看，黎寒浅也定与母妃相识。这让她不禁怀疑，那女子是不是就是黎寒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