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望着溶溶月色下的她,低眉顺眼,肌颜光润,轻轻一笑从袖中掏出了一物,“符将军救驾有功,孤当然要来谢救命恩人,既然符将军如此钟爱这玉轮皎洁,那孤就送符将军一轮明月如何?”
他将一枚打着五色丝绦的羊脂白玉递到符飞胜眼前,那玉细润无瑕,白如截肪,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微微的黄,其形就如玉盘圆月一般。
君子赠佩,所为佳人。
符飞胜再单纯也知道这是何意,她没有去接,错开一步单膝下跪,“末将不过尽臣节,听本分,实再当不起太子殿下如此大礼,还请太子殿下万万不要折煞末将了!”
路奇远远地就看到了太子掌心之物,没想这个符将军竟会这般直接拒绝了主子的心意,她可知那物事是东宫多少女子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东西。
太子的手臂僵了一僵,他垂目望着地上的女子,将羊脂白玉收回了袖中,他上前将符飞胜扶起,不失气度地优雅笑着,“也罢,符将军既然不肯接,那孤收回便是,不过,孤会一直为你留着它的,只要符将军想要,孤会立刻送到你的面前。”
他眼波如水定定看了符飞胜一眼,说完便含笑离去了。
符飞胜呆呆站在原地,良久才缓过神来。
天壁大牢历来为重刑囚犯关押之地,铁壁入天,严防布守,平日里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进来的人十个有九个是出不去的,剩下的一个除非遇到恩赦,离开时也要在此折了半条命进去。
大理寺卿段珽奉命查封了太乐署,将有关涉事人员连同两名在朝华殿刺杀的舞姬都严密关押在了此处。
凡犯事进了天壁大牢者,入狱便要先吃一百杀威棍,一百八十套刑具连番逼供,便是从听不见说不出的聋哑人嘴里也能套出狱卒想要的东西。
敢去皇宫行刺的必都是心狠嘴硬不怕死的,段珽命人刑讯逼供至深夜,都没能从那些人嘴里得到有用讯息,无不喊着自己冤枉。
冤枉吗?若无人勾结掩护,这些来历不明又身怀武艺的歌姬绝不可能躲得过重重盘查混入太乐署,还潜伏宫中五年之久,堂而皇之在御前献艺,从太乐署典籍到乐令,必有人与这些件事是脱不了关系的。如此谋逆大事,段珽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把有干系的人都拖进了刑讯室
两个被当场抓获的歌姬,分别名叫如娘和秀珠,段珽亲自去太乐署查过,两人是秦州人士,三年前江北贪污案家族被抄后没入教坊,因容姿和才艺出众被征入太乐署,但是两人显然是冒名顶替的,因为她们的年纪看起来比真正的如娘和秀珠都更年长上三到五岁,甚至可能更多。
男人的气度可以掩藏岁月,女人的脸又何尝不是?
如娘和秀珠早已视死如归,但没想刺杀失败后想当场了结自己时会出了岔子。刑讯室内鼎镬刀锯,楚毒备至,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每一丝空气和每一个角落中,两人被封了穴道捆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血肉模糊毛骨悚然的场面在自己眼前上演至黑夜,烧得火红的烙铁被钉入一人肌肤,接连在耳畔想起滚油烹肉的滋啦声和那人凄厉的惨叫声时,如娘咬牙移开了双眼。
她恨恨地望向一旁的深沉人影,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让人给她和秀珠用过刑,只把她们丢在一旁不能喊也不能动的看着这些血腥的场面,莫说是人,就是禽兽和厉鬼在这炼狱中都未必会受的住的。
下策攻身,上策攻心,眼瞅着秀珠已经近乎心神崩溃,如娘不得不赞这个人确实是聪明得很。
如娘和秀珠紊乱的气息没有逃过秦缄的耳朵,他淡淡闭目凝息养神,幽冥灯火影影绰绰映着他一边光熹如玉的侧脸,一边隐在阴晦中,双鹰攒珠抹额下的一双眉眼俊美无俦,茂密挺翘的睫毛在他的眼睑微微翕动,犹如羽毛。若明若暗的光影打在他轻薄华贵的玄黑色绸衣上,周身唯腰间的一枚嵌金镶玉蟠螭纹银带钩泛着低敛光华,他一言不发坐在那里,挺俊傲岸的身影似乎与幽暗融为一体,但是却任谁也不能忽视这个男子的存在。
第四块砖头垫上去的时候,秀珠很清晰地听到了老虎凳上体无完肤那人骨骼折碎的响声,到达人体极限的折磨让那人连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昏死了过去,段珽接着下令让人用冷水将他泼醒,继续用刑。秀珠绷不住被吓破了胆,所有人在她眼中都化为鬼魅一般,她恐惧地瑟缩着身子想要大叫,却因为被封了穴道想动都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秦缄没有睁开眼睛,耳畔捕捉到那丝错乱到极致的气息,直接道:“带下去!”
段珽挥袖让人将秀珠押去了隔壁的牢房,向秦缄施了礼径直跟去。
见到秦缄嘴角露出森冷笑意,如娘的神色里满是溃败,紧盯着他的目光犹如在看着一个恶魔。
他没有动,直到原昭璧进门时,才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