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声中,百官跪拜。唯有萧令珩与睿王,躬身行礼。
这是先帝特许:长公主与亲王,可见君不跪。
“平身。”皇帝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中气不足,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朝会按例进行。各部禀报,官员奏对,多是些例行公事。直到兵部尚书出列,奏报北疆雪灾及狄戎异动。
“朔方城奏报,今冬雪量较往年多五成,粮道受阻,军中已有冻伤。狄戎王乌维近日频繁调兵,其‘金狼卫’一部已移至黑风峡附近,意图不明。”
殿内气氛凝重起来。
皇帝沉吟片刻,看向萧令珩:“皇姐执掌北疆军务,有何对策?”
萧令珩出列,声音清冷:“臣已命朔方城守将罗成加固城防,清点存粮,并派遣三支轻骑巡防黑风峡一线。另,北疆各边市即日起暂停与狄戎任何部族交易,以防细作渗透。”
“皇姐思虑周全。”皇帝点头,又问,“然乌维若真挥师南下,朔方城能守多久?”
“至少三个月。”萧令珩答得干脆,“朔方城坚,粮草充足,罗成善守。且黑风峡地势险要,乌维若强攻,必损兵折将。他不敢。”
“不敢?”睿王忽然开口,声音温和,“皇姐如此笃定?臣弟倒是听说,乌维最近得了件‘宝贝’,正踌躇满志呢。”
萧令珩侧目看他。
睿王继续道:“赤狄王女重现北疆,据说已收拢旧部,在圣山站稳脚跟。乌维若能得她,便是得了赤狄正统名分,届时北疆那些散落的赤狄残部,恐怕……”
他顿了顿,看向皇帝:“恐会倒戈。”
殿内哗然。
赤狄王女?这消息太过震撼。七年前赤狄王庭覆灭,所有人都以为赤狄血脉已绝,如今竟冒出个王女?
皇帝也坐直了身子:“三皇兄此言当真?”
“北疆探子传回的消息,应是不假。”睿王拱手,“此女年约十七八,肩有赤狄王族蝶纹,且已通过赤狄古法验证。如今她人在圣山,正集结赤狄残部,与乌维周旋。”
他看向萧令珩,笑容依旧温和:“说起来,此女的年纪形貌,倒与皇姐府上前些日子‘飞走’的那只雀儿,颇为相似呢。”
这话如惊雷炸响。
无数道目光投向萧令珩。
萧令珩立在原地,面色如常,唯有袖中的手,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
“皇姐,”皇帝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可有此事?”
萧令珩抬眸,对上龙椅上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像极了她父皇——看似温和,深处却藏着帝王独有的、冰冷的审视。
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父皇临终前,将她叫到榻前,握着她的手说:“令珩,你弟弟体弱,性子软。这江山……你得替他看着。”
那时她才十八岁,刚及笄不久,却已随军征战北疆三年,身上带着伤,心里揣着恨——恨狄戎,恨朝中那些掣肘的文官,也恨这吃人的世道。
但她答应了。
因为她知道,若她不管,这江山落到那些庸碌的兄弟手里,迟早会葬送。而她最疼爱的幼弟启元,也活不长。
于是她成了永乐长公主,成了权倾朝野、执掌北疆军务的“铁腕公主”。她替皇帝扫平障碍,震慑群臣,也与那些觊觎皇位的兄弟——尤其是那三皇兄睿王——明争暗斗了整整七年。
七年。
她以为早已筑起铜墙铁壁,以为能永远掌控一切。
直到苏云絮出现。
那个看似柔弱、实则骨子里藏着倔强的少女,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渗进她坚冰般的心防,然后……在某个她猝不及防的时刻,蒸发得无影无踪。
留给她的,只有一片湿漉漉的、名为“失去”的痕迹。
“回陛下,”萧令珩开口,声音平稳,“确有此事。”
殿内落针可闻。
“苏云絮,确是赤狄王族遗孤。臣早已知晓,留她在府中,是为观察其心性,亦为将来制衡北疆布局。”她顿了顿,继续道,“然日前她遭狄戎细作劫持,幸得赤狄旧部所救,如今身在圣山,正与乌维周旋。此虽意外,却未尝不是……一步好棋。”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