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大朝会。
寅时三刻,天还黑着,承天门外已候满了等候入朝的文武百官。
风雪暂歇,但寒气刺骨,呵出的白雾在灯笼光晕里一团团散开。
官员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话题绕不开三件事:北疆雪灾、狄戎异动,以及……长公主府最近雷霆般的清洗。
“听说了吗?长公主这几日,把京城里狄戎的暗桩拔了十七处。”一个穿着孔雀补子的三品文官拢着手,声音压得极低,“金吾卫抓人抓得手软,诏狱都快塞不下了。”
“何止。”旁边一位武将嗤笑,“睿王府外院那个刘管事,前几日‘暴病’死了。他城外那庄子,当夜就被羽林卫围了,搜出不少‘有趣’的东西。”
“嘘——慎言。”另一人使眼色,“那位的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
众人噤声,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队列最前方———
那里,一顶玄色鎏金暖轿静静停着。轿帘垂落,看不清里面的人,但轿旁侍立的碧梧和四名玄甲卫,已昭示了主人的身份。
永乐长公主,萧令珩。
她是被特许乘轿至承天门外、且无需在外候朝的宗亲。这是皇帝亲赐的特权,也是她权势的象征。
轿内,萧令珩闭目养神。
她今日穿了全套亲王规制的朝服——玄色绣金蟒纹礼袍,白玉革带,七旒冕冠。脸上薄施脂粉,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倦意与冷冽,却比往日更盛。
手里握着一枚温热的暖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上雕刻的螭纹。
辰时正,钟鼓齐鸣。
厚重的宫门缓缓开启,百官按品级鱼贯而入。萧令珩的暖轿直接抬过金水桥,在太和殿前的丹陛下才停。
她下轿时,另一顶朱红暖轿也恰好停下。
轿帘掀开,下来一位身着亲王常服、年约三十的男子。面容温润,眉眼与萧令珩有三分相似,只是气质更儒雅,嘴角总噙着淡淡笑意,看着便让人觉得亲近。
睿王,萧令宸。
两人在丹陛下相遇。
“皇姐。”睿王微微颔首,笑容温和,“多日不见,皇姐清减了。”
萧令珩抬眼看他,眸光平静无波:“三皇兄倒是气色不错。看来刘管事‘暴病’,并未让皇兄忧心。”
睿王笑容不变:“一个不中用的奴才罢了,病了就病了。倒是皇姐,近日大动干戈,京城内外人心惶惶,连皇弟都惊动了。”
“北疆不稳,京城自然要肃清。”萧令珩淡淡道,“怎么,皇兄觉得不妥?”
“岂敢。”睿王拱手,“皇姐执掌北疆军务,自然有皇姐的道理。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笑意里透出丝意味深长:“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北疆那边,乌维最近可不太安分。”
萧令珩凤眸微眯:“皇兄消息倒是灵通。”
“身为宗亲,总要替皇弟分忧。”睿王笑着摇头,“不像皇姐,日理万机,连身边的人都照看不好——听说前几日,府上丢了位美人?”
这话如针,精准刺入萧令珩最痛处。
她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波澜不惊:“劳皇兄挂心。不过是只不听话的雀儿,飞了就飞了。笼子还在,还怕没有新的?”
“是吗?”睿王挑眉,笑容更深,“可我听说,那雀儿……羽翼颇丰,飞得还挺远。”
两人对视。
目光在空中碰撞,无声交锋。一个冰冷如刃,一个温润带刺。
良久,萧令珩率先移开视线,抬步踏上丹陛:“朝会要迟了。”
睿王跟在她身后半步,声音依旧带笑:“皇姐先请。”
太和殿内,龙椅高踞。
皇帝萧启元端坐其上,面色在冕旒的阴影下看不真切。他今年二十五岁,但因自幼体弱,脸色总带着病态的苍白,身形也单薄,穿着厚重的十二章纹龙袍,仿佛不堪重负。
但他坐在那里,就是天下共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