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村两年·仲春
从第二十一天起,我就一天一天把清单写下来。纸换了好几叠,门闩还是落半指(门闩只关一半,留点缝),白天的铃很少响。人一忙,心就不乱。
清早米香顺着巷子来。案上摊着四格纸(谁|几何|期限|见证的小表格),压纸石一放,笔蘸墨。我把“春分分籽(分发种子)”“河道值日红黑圈(用红黑两色标当班的人)”“一家一月一字(亲子认字)”翻在最上头。有人过门喊“顾先生”,我应一声“早”。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我的名字被这条巷子记住了。
挑担做买卖的小贩(原称“行脚商”,走村串巷的小商贩)要走了,回头说:“顾先生的纸,说话算数。”
我笑:“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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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光忽晴忽阴。陈大娘端一碗热豆子,坐我门槛上,一颗一颗嗑。
她说:“你手写得稳,饭也做得顺。人嘛,除了吃饭,总要有个对的人,说说话。”
我笑:“我爱清静,吵不过人。”
她慢慢点头:“不吵也成,搭个伴总要的。两年了,有人来提没?”
“有……我没想过。”我把笔尖在砚边轻点,“我只怕——把纸收了。”
“哦。”她懂了,“你怕这张纸放不住。”
我点头。
“那就找个不拦你写的。”她说得慢,“肯干,嘴不刁,尊你这张纸。日子不是一种才叫过。”
我“嗯”了一声。风从门口掠过,榜纸角抬起又落下。
她把碗往我手边一推:“烫,慢慢吃。”起身就走,背影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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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前,学塾(村里教蒙童的小学堂)的温先生来了——温衡。人清瘦,袖口补得利落,手指常年一点墨印。两年里,他常在祠口(宗祠门口)写启事、抄对照栏(对比清单),算熟。
他把一叠名单放桌上:“报名错了两处,我改了又乱。能不能做个‘对照栏’——谁报|谁交|谁来|谁没来?”
“能。”我抽空纸画四格。
他看一眼,笑得淡:“你这格子,是把人往稳里放。”
“是把事往前推。”我说。
我们并肩抄到天色发白。第二天午后,祠口贴榜,人不少。
村长二儿子在人群里阴阳:“纸都是她写的,她说了算呗。”
温衡语气不高:“**纸在前,人不乱。**你要不服,加你名做见证(写上你名字当旁证),一起按印。”
旁边人笑了一声,嘀咕散了。
我没看他,只把“见证在前”(先写清见证人再办事)四个字写粗,里正(村里管事的人)过来盖印。那一刻心口热了一下,又把笔尖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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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我收纸回巷。门口麻绳的结多了一圈——从两圈半结(简易安全绳结)变三圈结,尾巴朝北,打得更牢。案下抽屉里多一把小兽骨刀(割麻绳拆包的小刀),贴手,割绳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