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身高刚刚好,陆洄顺手拍拍他的脑门,把第二封翻到上面,冲远处吩咐说:“让史大人进来。”
“这一式是这样的。”他随手搁下信纸,示意萧璁跟来:“我只再教一遍。”
史樵进门时差点被剑光削掉硕果仅存的一撮毛,他怨鬼似的蹭蹭走进来,开门见山:“有门了,但是……”
陆洄使了个眼色,史樵立刻警觉,等人擦了根本没出几滴的汗,才凑近幽幽说:“王府里现在也不安全吗?”
“你接着练。”陆洄把剑扔给萧璁,“重海,进屋说。”
史樵跟他进了屋,还不知道鬼鬼祟祟地是要防谁,说话颠三倒四:“其实也没什么——也不是没什么,烟花地是九流三教什么人都有,但我的追踪术也不是盖的,一个哑女而已,怎么也不会人间蒸发,只是——算了,你最好还是亲自去看一眼。”
*
“就是这了。”
史樵垂眉耷眼地一指,站在原地不动了。
禁庋库前一片肃然,陆洄挑眉看了看他,拿出玄天印。
天枢阁立阁百年,历代存下的典籍记录浩如烟海,典司库面阔九间,石柱黑瓦,内有芥子空间,处处施防火咒,许多官员入阁几年进来都要迷路,史樵带他七扭八扭,竟然到了禁庋库门前。
此处是封存皇家禁物的秘库,虽然入库物品还是要经天枢阁查点,但和日常乱麻似的卷宗部相比,静悄悄得无端有种朽气。玄天印扣上门环,泄出一股金光,光点落入铜兽口中之前,陆洄终于问:“你确定吗?”
史樵脖子一梗,大有种爱信不信大不了杀头的豪横。
禁庋库出入管制严格,除了是皇室成员,不然得有专门的理由才行,史樵摆了摆手,那负责管理的官吏才跟着进来,缀在陆洄身后:“阁主要找什么?”
牵扯到皇室的灵物积了好几代,陈芝麻烂谷子的,没人想翻也没人敢翻,都分门别类堆在各个仓室,陆洄不搭话,大步流星从储架中穿过,飞快扫视着泛黄的名签:“重海。”
史樵食指指腹上一根细针缓缓停止转动:“那儿。”
他所指的地方在储架的最端头,大小不一的木箱乱七八糟摞了一堆。
“库门上次开是什么时候?”
“不到,不到四个月之前。”官吏以为他要怪罪,深深低着头,“当时皇后例行祭拜过夭子,把换下的灵符和木主送了过来……这,正赶上明华夫人殡天,忙不过来。况且皇后爱子心切,每年都送来一大堆,属下就,就没来得及……”
陆洄:“把箱子打开。”
官吏不敢有违,陈后送来的木箱有三四个,他拿了钥匙,先要开装符咒的,陆洄一扬下巴:“开那个。”
那是体积最大的一个箱子,着意想的话,尺寸和形状跟棺材似的。官吏忙抬出来:“这是,这是存放替换下来的木主和灵偶的……诶?”
盒盖打开,陆洄说:“让开。”
他一步迈上前,看清了里面的东西。箱子中只孤零零放着一个人形,雕琢精湛,彩绘生动,栩栩如生,但又能一眼看出是个木偶,因此格外诡异。
这不是什么木主,更不是什么“陈后夭子的灵偶”,分明是个女人。
陆洄听说过有仙门能工巧匠雕木偶供自己驱使,最高级的木偶由主人的灵力供养,一举一动任凭差遣,动起来与真人无异。
但树本无口舌,也没有灵识,因此这样的木偶也不会说话,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傻瓜活计。
……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合适寄身的傀儡容器吗?
他握住木偶左手的小拇指,双指用力,裂开的木纹里赫然是惨白人骨。
官吏缩在后头,瞟见他脸色铁青,颤声问:“阁主……”
陆洄:“这真是皇后送进来的?真是在明华夫人殡天后送进来的?”
“这……”
耳鸣声把官吏的解释隔在识海之外,他其实不用一遍遍确定,只看见哑女木偶的一瞬,就已经把一切连起来了。
昭华宫里的贺云枝刚刚咽气,哑女的傀儡就发疯并失踪,送它入库的陈后与贺云枝达成过“身后事”的协议,而天底下没有比天枢阁禁庋库更适合保存木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