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奴其实很擅长察言观色,看见他脸色不对,但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
“睡吧。”陆洄拉过被子,给他浑身伤痕累累盖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只坐在榻边。
“这不是你的床吗?”碧奴问。
是我的寝殿没错,陆洄一脑门官司地想,他看面前的小碧奴和小狗崽子似的一脸傻气,有些牙酸。
……他知道自己长大后和我有什么事么?
细想来,陆洄自己和小孩永远不对付的最大原因就在于他说不出幼稚的瞎话,所幸无论是从前的皇帝还是后来的萧璁,都不用他拉下脸皮干这种事。
——他早该知道有报应的。
“怕一个人睡?”陆洄面不改色倒打一耙。
碧奴慢慢摇头。
“伤口疼?”
碧奴飞快答:“不疼。”
那就是疼。陆洄感觉心肝被挠了一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完了就闭眼。”
“从前……有个人,他夜里梦见一个漂亮女子,女子告诉他自己是府君的亡女,选他来助自己还生,许诺事成后嫁他为妻。二人在梦中……呃,在梦中做了夫妻的事。”
他看过的没溜故事多的是,不乏有些涉及男女的,也从不顾忌,这回不知怎地悬崖勒马,假装没事道:“梦醒之后,这人越想越忧心,还是怀疑有虚,于是找到了府君女儿的坟开墓求证。”
“……墓中的确有一貌美女子,白骨埋在地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生出血肉,眼看要还阳,只因为他提前开墓功败垂成,就此重新化为枯骨。”
他讲完了,看小孩没说话,问:“你害怕了?”
碧奴:“不怕。”
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眼睛亮的吓人:“这个人也不是真想和她做夫妻。”
陆洄:“嗯?”
“要是想要她做妻子,就该自己死了,去找她做一对厉鬼。”碧奴似乎不自在说这么多话,半晌才闷闷补了一句:“这根本不算鬼故事。”
“是,”陆洄无话可说,不想和他掰扯这个,“我讲完了,闭眼。”
什么玩意儿,他自己跟自己说,女鬼想还阳,男的想白捡一娘子,其中一个毁约掘墓,结果却完全不公平,这才叫鬼故事,小孩懂个屁的——
对了,他为什么会想起这个故事来?
*
有乾平帝在,紫极塔的案子结的很利落,等陆洄忙完这一阵,才发现没什么感觉就要入夏了。萧璁的伤好了大半,每天朝会回来能看见小文盲在院里与心法较劲。
他手痒,间或拿剑和人过上两招,可小孩刚启蒙,不管打起来还是教起来都太没意思了,多的时候还是坐在一边袖手旁观,满门心思盘算着缺德幻境到底怎么能放人出去。
这天天气不错,他路过萧璁的时候顺手一指,费了半天劲凝起的剑气就被打飞了。
萧璁看了他一眼,小跑着去捡剑。
“……”
陆洄捻了捻拇指,现实里做人师父的时候他被身体拖累,大部分时间有心无力,结果意外地遵循自然规律。现在哪哪都好使了……偶尔也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缺德。
孩子颠颠地跑过来,把剑塞到他手里:“再给我看一遍。”
可能因为被他早捡回来几年,这个幼年期的萧璁和陆洄记忆里的也不太一样,似乎更活泛,更有点孩子气,还会暗搓搓地争风吃醋。他接过来,刚要挽剑指,管家匆匆从院外来到,递上信笺。
萧璁看见信纸的颜色,眼神一暗:“是六殿下吗?”
陆昭用了最恭谨的笔触,严谨甚微地问人查案是否累着,结案后是否有空,又说自己有哪些课业没懂、御花园木槿花将开云云,陆洄飞快扫了过去,信纸底下的萧璁又抬头:“他又叫你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