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让你来。”厉寒看着他,眼中泛起微光,“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曾在寒夜里被人说过‘你不行’,也都曾因为一句‘我儿定能登仙台’而坚持活下来。这样的人,才不会被力量迷惑,才敢直视真相。”
陈三七跪下,泪水滑落:“可我怕……我怕我做不到。”
“你已经做到了。”厉寒伸手,轻轻按在他肩上,“你没有选择逃避,没有选择仇恨,而是选择回来。这就够了。”
他取出那把锈刀,交到陈三七手中:“这是最初的断缘刀,也是最后的希望。它不杀敌人,只斩谎言。你要用它,斩断这条轮回链条,让后来者,能真正为自己而修。”
话音落下,荒原开始崩塌。
“师父!我还能再见您吗?”
“不必再见。”厉寒的身影逐渐消散,“只要你还走在人间,我就一直活着。”
陈三七猛然睁眼。
他躺在轮回井底,四周寂静无声。头顶的裂缝正在缓缓闭合,九条铁链重新缠绕井口。而在他掌心,那把锈刀已化作一道蓝光,融入断缘刀中。
他艰难起身,发现身上并无伤痕,唯有识海深处,多了一段古老记忆??那是厉寒真人毕生所学,是《凡人录》真正的完整版,是一部关于“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人”的修行总纲。
当他终于爬出井口时,天已破晓。
长老们围拢上来,焦急询问。
他只说了一句:“养神渊已毁,老祖残念彻底湮灭。从今往后,结丹者不会再丢失元神。”
全场死寂。
片刻后,欢呼如潮水般爆发。
可陈三七没有笑。
他望向远方,那里有炊烟升起,有孩童嬉闹,有胖小子带着一群孩子练习站桩,动作笨拙却认真。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因为摧毁一个谎言容易,重建一种信仰很难。
但他愿意试。
一年后,他在杂役峰创办“俗仙堂”,不收弟子,不限身份,凡愿脚踏实地、日行一善者,皆可入内听讲。他讲的不是神通法术,而是挑水、扫地、做饭、种田,是如何在平凡中守住一颗不灭的心。
十年后,青云宗风气大变。
不再唯修为论英雄,不再以出身分贵贱。越来越多弟子选择先服役三年,再入内门。他们说:“我们要像陈师兄那样,先学会做人,再谈修仙。”
三十年后,他白发苍苍,仍每日挑水、切草、扫地。
有人问他:“你为何不去闭关?以你的资质,早该飞升了。”
他笑道:“飞升?我已在人间。”
那一日,朝阳初升,他站在洗剑池畔,望着水中倒影。
水中不再是少年,而是一位老者,衣衫朴素,眼神温和。
忽然,水面波纹轻荡,浮现出一行字:
“断缘非绝情,守心即证道。”
他点点头,挑起扁担,一步步走向山路。
身后,无数身影追随而来。
他们手中没有飞剑,没有法宝,只有扫帚、扁担、锄头。
但他们走得坚定,走得踏实。
因为他们知道,有些路,注定孤独,但也注定值得。
而那位挑水的老者,终其一生,都没有踏上所谓的“登仙台”。
可千百年后,人们提起他时,只说一句:
“那是第一个,把人间当作仙境来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