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即便没有见过她,凭她那身装束也想到了来人的身份。
普天之下,除了垆阳长公主,皇朝又有几个女将?
被压在刑场的泊南官员俱是心底凉透,原昭璧目不斜视凌然下马,拔出扶倾走上刑场,挥剑直取三个主事官员的项上人头。
三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如球一般滚落在地,其中一人还张着血口目瞪口呆,她转身,眼角余光望向台上的兰廷臻,“杀!”
兰廷臻扬手将火令签掷向刑场,鬼头大刀无情挥下,两百多颗头颅接连落地,白石刑场饱饮贪官污吏鲜血。
细雨纷纷,碎红满径,蔷薇堪怜湿琼枝,已是暮春时节。
兰廷臻处理完一切琐事回到府衙,已近傍晚时分,他先去了原昭璧暂时落榻的院子,入门就见她一人孤寂的身影坐在古亭中。
丛花谢春红,落雨湿满径,亭檐雨声滴滴答答,四围绿丛经雨水洗涤愈发苍翠,残红并苍翠堆围里,原昭璧坐在古亭中看着阶前瘦红被无情雨水打落枝头,沙沙的声响萦绕耳畔,听之无味,热茶入喉,甘香也无味。
她容止孤冷,神色寡淡,静静坐在那里如经秋之菊,枝叶含霜。
兰廷臻心内叹息,收起油纸伞,走进了古亭,他躬身参拜,“臣兰廷臻参见公主。”
原昭璧抬抬手,“兰大人不必多礼,坐吧!”
“谢公主。”兰廷臻敛衽坐在桌前,原昭璧亲自与他斟茶,他称谢去接,两只手触碰到一起时,她及时将手收回,移开眸子默然饮茶,兰廷臻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问:“公主怎么会来了霂阴郡?”
“听说你在这里查案,过来看看。”
兰廷臻以科举入仕,身后并无雄厚势力,虽为天祐帝所器重,却是一介孤臣,他若明目张胆在泊南一次杀掉这么多官员,短期内会因其铁面无私还受人称道,长期却不利于仕途发展。这次她若不来,任由他一人面对牵扯进水道贪污案件的当地官员和世家,后果不堪设想。这些人在这里经营已久,势力盘根错节,就算他能活着走出泊南,也未必能安全抵达上京。
她说:“泊水堤防修建已近竣工,你安排好一切,同本宫一道回京吧!”
兰廷臻稍稍一愣,听出她有意庇护他安全离开泊南返回上京,顿时心内有些哭笑不得,未想自己一个大男人,竟有一日沦落到要让弱女子来保护的地步。
尽管他知道,她从不是弱女子。
他起身拜了一拜,“臣,谢公主。”
原昭璧摇摇头,负手离了古亭向房间走去,此时雨还未歇,她迎着春雨淅沥走在满径落红中,雨滴很快打湿了裙衫。
兰廷臻拿起油纸伞就追了出去,他跑至她的面前,将油纸伞放入她的掌中,后退一步离了伞下,站在雨中对她拱手一揖,纵使鬓发沾湿,衣袖落雨,也是气韵高华,不流俗埃,“公主,廷臻一介书生,手无寸铁,孑然之身唯有一腔孤胆热血,只要公主需要,廷臻便一直都在。”
原昭璧发丝湿垂,神色黯然,握着伞柄的手不住加重,她向他戚然一笑,并不去解他话中之意,道了声谢,撑着油纸伞快步向前走去。
兰廷臻站在雨中,任由无情风雨湿透全身,嘴角一抹凄凉。
初夏时分,原昭璧一行回到了上京,面见过天祐帝后,她去了万寿宫。半年不见,建元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精神恍惚,每日有近半个白昼的时间都在昏睡,比去年她离开时更苍老了几分。
她坐在榻前心疼的摸着皇伯父鬓边的白发,她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日日都在经受着折磨,原本硬朗的身子才会日渐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两个月前,宗政皇后在冷宫里疯了,一日趁守卫不备,竟从冷宫里跑了出来,她寻着旧路一路跑到了凤藻宫,一头撞死在了凤藻宫门前的浮雕影壁上。秦皇后命人给她收了尸,已是废人之身,不宜再归葬皇陵,宗政家也不愿她再入祠堂,便将她的尸身送去了祁州给原梓凡。
长辈们的陈年旧事纷纷翻篇落定,心内的伤却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