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他潜藏泊南韬光养晦,借此契机挑唆民心反抗原朝,打着重振前朝慕容氏的旗号,竟集结了不下十万人马。
天祐帝下旨诛杀了瞒报官员,诏令金战蠡率兵前去平复叛乱。
如此形势,原昭璧岂能再困于私情?
临行前,她来到了寒光寺门前,期望能再见他一眼。
符飞胜陪她等到日落黄昏,待天色昏黄散去,洒落薄薄阴暗,她想去告诉原昭璧他不会来了,望着她神碎心冷的憔悴模样,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就在原昭璧心灰意冷时,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现了,他一如当初,缁衣轻尘入山门,从不曾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
“我就要走了,难道你不回头看看我吗?”原昭璧问他。
他脚步不停,闻言不答。
“我孑然一身,只有一份真心,送出的时候会慎之又慎,既然给了你,便不再收回。”
“你可以一辈子不和我说话,但是我永远都不会离开,等我回来。”
“以前我告诉你我心之冰炭难去,你说你愿以你心捂之,秦缄,以后的日子里,换我来以我心,捂你心。”
她看着他跨过门槛,将山门紧闭,默然一笑,康烈和山屏叮嘱她一路小心,两人会一直守在这里,她告别了二人,带着符飞胜下山,一行人迎着春夜寒风扬鞭而去,再上征途。
紧闭的山门内,有人在门合上的一瞬便停住了脚,日落星移,昼去夜至,直至满月高挂,他长长一声叹息。
泊南流民起义在原昭璧和金战蠡的前后夹击下,历经两月平定,慕容昕在乱军中被金战蠡一箭射杀,但是他们却远远低估了这些流民的战斗力,在这场战争中,他们永远失去了江承佐和郭冒。
尸山血海里,原昭璧哭着让为她身挡暗箭的郭冒撑住,郭冒却已经奄奄一息,再也无力回天,临死前他告诉她:“公主,不要为俺老郭难过,当初武举团战,你曾于密林救末将一命,末将当时就说过‘救命之恩,他日必报’,如今末将也是死得其所。这十多年追随公主,老郭我很开心!”
他举目望着头顶青宇寥廓,云霞无限,将一抹英魂永远地留在了泊南。
符飞胜抱着长矛掼胸的江承佐坐在泥泞中放声哭喊:“义父,你不要死,我还没有好好孝顺您呢?”
江承佐拍拍她的头,“傻丫头,人活一世哪有不死的?义父能有今天,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你记得要好好的,喜欢陈铭那小子,就早些去找他,你替义父告诉那个滑头,要是让我知道他敢欺负我这没心眼的闺女,我走到奈何桥上也要提刀回来收拾他!”
“不,义父,您自己去和他说,他最敬重您了,一定会听您的话的。”符飞胜声泪俱下。
“义父,没力气了。”江承佐吐出若有若无的一口气,最后一眼看到了仓皇跑来的原昭璧,咽气前他抓住了她的手,“公主,送我回阻雪关。”
原昭璧心痛欲裂,在符飞胜崩溃欲裂的哭声中抬手慢慢阖上了他的眼睛。
皇朝如日方升,天下昌盛有望,无限盛景,他们终究是看不到了。
初夏时分,天祐帝诏书下达,有功将领一一论功封赏,原昭璧晋位垆阳长公主。
垆阳者,垆山以南,地连宣沐、翎山、汝华、风阳十郡,占地千里,毗邻龙起之地、原氏故乡银阙城,是江北最富裕的一块土地。
她俨然已成权倾朝野的超品长公主,王侯将相焉不能及!
颐养万寿宫的建元帝赐给了她一枚七凤金令。
持令无圣喻诏旨,享生杀予夺权。
但这份生杀予夺不在天下,而在禁宗室女并原氏亲眷,无异于女族长之令。
原昭璧知道,建元帝这是让她褪去战甲,重拾红装,功成身退,保全自身。
她谢了恩,最后登上城关望了一眼血色犹存的莽原苍野,心里丝毫没有荣登高位名利双收的喜悦。
再多的荣华在身又如何?不过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皇朝一统盛世将生,她亲自参与缔造了这个盛世江山,本该是感到开心的,可是此刻她只感到疲惫,倦怠如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她的肩背,慢慢吞噬着她所有的热情。
原昭璧慢慢闭上眼睛,站在泊南的冷风中将这十年来的种种一一在脑海中流过,快乐、喜悦、痛苦、悲伤、热血、**一个个情绪涌上心间,留下数不尽的五味杂陈和物是人非,过往的种种终究都铭于史书、成为过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