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养母与他再生之恩,与他一切荣华。
他念之,感之。
他是秦缄,却也再做不得秦缄。
这一生,负父母之恩,辜彼苍之厚。
原昭璧睁着溃烈的双眼摔落在地,闻知真相后已是形驰魄散,她仰望着秦缄萧条的身影,心里诉说着“不会是这样”“不该是这样”,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呼吸,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似乎日月星辰都变得黯然无光,不复光芒。
在秦缄要离去前,她猛然惊醒,跪爬上前抱住了他的膝盖,“我不让你走!你不许走!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秦缄,是我爱的人这就够了!你忘了吗?在云泽,在孟江城,我们三拜天地,喝了合卺酒,我们早就已经是夫妻了,我是你的人了,你不可以丢下我出家!我要你一辈子陪着我,你说过会一辈子陪着我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她头脑逐渐昏涨,靠在他的膝盖上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再不敢让他离了自己的视线。
她狼狈不堪坐在地上,神志不清呻吟嘶哑地一直求着他不要走,整个人精神涣散,几近迷怔。
匆忙赶到的符飞胜和原梓尘进门就看到了这幅场景,两个人惊讶地看了一眼秦缄,忙去拖几近虚脱的原昭璧,几番使力都没有掰开她紧抓着秦缄衣摆的手指。
两个人正焦急着,秦罗素在原斐的陪同下哭喊着“哥哥”就跑进了殿门,她的状态并不比原昭璧好,憔悴落魄的模样再没有了往日清灵,她踉跄着双腿扑倒在秦缄身前,一双眼睛红肿不堪,她死死抱住紧闭双目的秦缄,哭喊道:“哥哥,你看看我啊,我是素素啊!我不相信,我什么都不相信,那些都是启宁编的谎话,你是我亲哥哥,你是我亲哥哥啊!你不要出家,我要你跟我回家,你是父亲和母亲的儿子,是我的亲哥哥,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事实,谁都不可以!”
她单薄的身子用尽全部力气拼命摇晃着他,哭得声嘶力竭,令人断肠,“哥哥,你睁开眼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听你的话,当个好妻子、好母亲,这三年里我带着寒儿在上京,日日都在盼着你和原斐凯旋归来,寒儿最喜欢听我跟他讲舅舅的事迹了,他经常会跟我说,等将来长大,要让舅舅教他读书,带他习武,他要像你一样做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你怎么忍心都不回去看他一眼,又怎么忍心丢下我和嫂嫂?哥哥,我求你了,快跟我回去吧!你是我哥哥,你是我亲哥哥啊!”
她一腔沉痛呼出,再没有了力气,多日快马赶路,心神早已耗尽,靠在原斐怀里,同原昭璧一般紧紧抓着他的衣摆死活不放。
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这番形状倒在自己面前,秦缄不忍睁眼再看,他竖指如刀,风烟闪过割裂了抓在二人手中的两端衣摆,转身进了内殿。
原昭璧和秦罗素挣扎着叫他,眼前一黑双双昏了过去。
自那天以后,原昭璧和秦罗素就在山脚住了下来,秦缄再不见外客,便是与他多年交好的原梓尘亲自前去,也是无果。
入冬时节几场大雪连绵,寒光寺即将被大雪封山,赶在道路断绝前,原昭璧将秦罗素敲晕,劝原梓尘和原斐带她返回上京,原霁寒还小,原梓尘和原斐各有要务,这里有她一个人守着就够了,符飞胜主动留了下来陪她。
过了没多久,康烈和山屏也来了。在和蛮族的交战中,康烈受了重伤,卧床多日休养身体才好了个大概,一能下床,他立马就和山屏赶来了霁云山。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四人在冰天雪地的山脚一住就是一个冬天,这期间,原昭璧时常会踏雪上山去寻秦缄,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一面。
北境冰封宁静,上京却是云雨暗涌。
建元帝精力日渐不如以往,决定予太子监国之权,隐隐有退让之意。
时德妃把持内宫,政令出达皆传惠王之耳。
是岁冬月,惠王以秘药进呈宫中,令庆妃侍疾建元帝时喂其服用,庆妃深知此药迷惑人心,乱人意志,倘建元帝神志大乱,届时借她与德妃之手,蛊惑圣心,更改圣令,恐致天下大乱,她为求自保,秘告了建元帝。
建元帝未想惠王心狠手辣至此,为夺大位竟于父亲下毒手,急火攻心遽然病倒。
傅诤与原千叶闻讯火速入宫,稳住了龙彰殿防守,封锁了建元帝不省人事的消息。
建元帝数日不曾临朝,坊间渐渐传出太子操纵内庭,意欲逼宫登位的传闻,一时整个上京人心惶惶,风波暗涌,新生的帝国权柄交接面临风雨飘摇。
闻知庆妃叛变,待建元帝醒转,必要秋后算账,惠王不知用什么法子说动了颍王,两王矫诏太子居心不轨,意图谋朝篡位,一方带兵围剿东宫,一方带兵逼入内庭。
因这一年是农历甲申年,史称“甲申宫变”。
在兵变之前,建元帝早已醒转,他速调常胜军、英武卫进京护驾,剿灭了两王叛军,擒拿了颍王和惠王。
事后,惠王赐死罪,颍王圈禁于封地,德妃被赐死,庆妃首告有功,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两王根深蒂固,在朝势力深厚,随着大树一倒,跟随之人无不做鸟兽散,参与兵变者按罪论处,余下之人,建元帝为妨动摇国祚,没有深究。这场夺嫡之战就这么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