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万径人踪灭
秦缄后背一僵，横眉色变，“你在说什么？”
启宁淡然地摇了摇头，“孤王骗你做什么？骗你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不曾听说，三十年前，孤王和可毕争位，可毕兵败自尽，他的臣属铁失为了报仇，袭击了孤王的王帐，狠心杀害了孤王的舒兰娜王后，掳走了孤王刚出世的大王子。”
“那和本将又有什么关系？”秦缄冷笑看他，“天下谁人不知，铁失为了报复你，将你的儿子仍在草原上喂了狼群！本将有父有母，自出生就是北境世子，岂会和蛮族有关联？”
启宁缓缓走下王座，站到了他的面前，他面容褶皱横生，眉宇中却还残留着几分年轻时的神采荣光，注意到那股似曾相识的气息，秦缄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步，他的动作没逃过启宁的眼睛，他说：“孩子，难道你不知道我狁苍九部落世代信奉白狼神，统治这草原近千年，我郁久闾氏先祖更是狼王嫡子，身上流的是狼王的鲜血，便是他铁失把我的儿子仍在狼群中，他，也能活命！”
他上前一步，秦缄锁眉又后退一步。
“当年你一出生就被人掳走，孤王是立刻派了亲信去寻的，可是已经晚了。回来的人告诉孤王，他亲眼看见一个北境将领属杀了一片狼群，怀抱着一个婴孩离开了草原，那个人就是你的养父——擎北侯秦穆！”
“擎北侯夫人年轻时身子不好，多年不曾生养，这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啊！就在我的儿子被掳走以后，你出世了。你可以说这是巧合，可你十岁那年，第一次去到漠南，在冰原上遇到了白狼群，野狼见到你纷纷慑服，踟蹰不敢前，被你持刀斩杀，中原人皆谓你天生神勇，将星出世，是上天派来征服草原的转世天神，可他们不知，这是因为你身上流着我郁久闾氏狼王的鲜血啊！我起先对你幼年时的这个传闻没有上心，直到前年有人告诉本王，你的相貌，像极了舒兰娜……”
“你闭嘴！”秦缄拔剑抵住了他的喉咙，“荒谬！父母生养本将，骨血亲情大过天地纲常，你以为凭你几句信口胡诌，本将就会信了？你的舒兰娜王后，确实是与本将有几分相像，但这根本就不能说明什么，本将的相貌自小就肖像先父，父子亲缘再明显不过。你仅凭几条凭空臆测就敢来与本将说这番话，简直可笑！”
启宁无视他的剑锋，“舒兰娜的母亲是中原人，当年被哥舒先王由北境强抢入帐，她姓秦，正是秦家一支旁姓族亲，同族之间流着相同的鲜血，面容神似有什么稀奇？孩子，你的身上确实流着秦家的血，但是，你是我的儿子啊！”
“我叫你闭嘴！”秦缄没了耐性，腕力一重就割破了他的喉咙。
启宁不再多说，他精力溃散，已是垂死，他目光空灵笑望着他，踱步慢慢坐回了王座，“当年秦穆抱着你离开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姓康的亲信，你若是不信，自可去向他求证。”
康宇——康烈的父亲。
他握着剑冷面转身向外走。
身后启宁粗粝的声音又响起：“当年帮舒兰娜接生的人告诉孤王，你的左腰间有一块拇指大小的褐色胎记，那个人你应该可以找到，她叫阿洛，是宁国公主的贴身侍女。”
他捂住左腰侧，快步出了王帐。
满眼流血漂橹，尸海填原，有蛮族人，有中原人，无际的鲜血在他脚下染透草沙。
他不想再看，扯了马匹，第一时间就穿越冰原狂沙直奔漠南图亥晃部落。
他找到了阿洛。
逼问了康宇。
原来，国非国，家非家，十七载驰风骋雨，戎马倥偬，他守护的并非自己的家国。
从执剑始，至这覆灭雪塞一役，死在他手上的蛮族人不计其数，他挥下的一刀一剑，决绝无情！
雪塞王三十六子，死于他手十人。
被他亲手横分其尸的哥舒大王，是舒兰娜的亲哥哥……
他满手鲜血，斩杀的竟都是血脉相连的同胞？
不！
他在雪原上纵马疯狂，不愿接受这弄人的宿命。
直到有一天他力竭倒在雪地里，一群白狼围在了他的身边。
如二十年前，望着他畏缩不前。
这无边杀戮，无穷罪孽，顷刻覆尽他一生的骄傲和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