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阻雪关兵变后,墨卫藩及兴庆王府亲信甚至靖西侯故旧诸多人等皆遭清算。墨卫藩因出身高贵,战功显赫,虽未被夺爵,却被释去兵权,圈禁封地,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只留下了一个遗腹子——墨流觞。
从亲缘关系上来说,那红发紫瞳的孩子正是原昭璧血脉相连的表弟。
墨流觞之母出身异域,乃大漠番国宝相先王之女贺兰公主。贺兰公主因思念丈夫,终年卧病,已于三年前离世。墨流觞紫瞳红发之相,正是传自其母。
帅帐内,原昭璧皱眉看着身边抱着一整只烧鸡狼吞虎咽满嘴流油的孩子关切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好吃,真好吃!”墨流殇吞咽着满口食物含糊不清,他向原昭璧竖起大拇指,一双眼睛好似发光的紫色明珠,“姐姐,你做的饭可比皇宫里的厨子好吃多了!”
原昭璧温柔一笑,亲手帮他擦了擦嘴边的油。
符飞胜坐在一旁,摸着这孩子的一头红发称奇不已,直到墨流殇不耐烦地吼了句“摸了本王头发的女人就要嫁我当王妃”,她才悻悻地收了手。
墨流觞鼓溜溜瞄她一眼,继续啃。
“你是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啊?”符飞胜托腮试着和这个可爱的孩子交流。
墨流觞心不在焉道:“用腿走过来的啊?”
符飞胜皱了皱眉,不死心问:“那是谁告诉你公主在这里的?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前线来?”
“整个筠岚,本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人敢拦?”墨流觞不屑挥手,女人就是麻烦,成天介问东问西,他指指一桌菜,没好气道:“不够吃,再给本王加几盘!”
“哦。”符飞胜假装害怕地转转眼珠,出了营帐去给他催菜。
戴月端着一盅汤进门,正和一脸郁闷的符飞胜走了个对头,她眨眨眼睛一笑,将热汤放在了墨流觞面前,正想叮嘱他小心烫,刚张嘴唤了一声“小王爷”,墨流觞却忽然炸了毛,冲她嚷嚷:“你这女人怎这般啰嗦,问东问西麻烦死了。”
戴月一头雾水,她诧异地看向原昭璧,她统共就说了三个字好不好。
原昭璧看看戴月,再看看墨流觞,抵唇轻咳一声,提醒他:“方才与你说话的是符将军,这位是戴将军。”
墨流觞从汤碗里抬起头,茫然地瞅了瞅戴月,神色里略微有些不自然,他低头继续喝汤,嘀咕道:“你们这些女人都长得差不多,本王怎么记得住你们的脸。”
“差不多?差多了好吗?”戴月简直要被这孩子气吐血,她和飞胜从头到脚就没有相像的地方,她问:“既然女人都长得差不多,那你是怎么认出姐姐的?”
墨流觞骄傲地一甩头,露出两颗小虎牙得意地说:“直觉!男人的直觉!”
戴月当场被他气笑了,她还想再逗这机灵鬼几句,身旁原昭璧向她摇了摇头,她望着她凝重的脸色,下意识的地看向了墨流觞的一双紫瞳,才发现这孩子的一双眼睛明亮则已,却光茫散射,似不能聚焦,难道他双目有疾?
她心下有疑,却没有多问,适时退了出去,留这姐弟二人说话。
待墨流觞吃饱喝足,原昭璧将他牵到身前,亲手给他打理了下衣袍。
萃秀山连着下了两日秋雨,山林四周皆是泥泞,墨流觞说他是自己走来的,从头到脚却不见一丝凌乱,水滑的滚绣绫面夹绒小袍和金丝鹿皮靴被打理得纤尘不染,身上还隐隐透着瑞脑安神香的暖息。
她低眉抚摸着他胸前悬挂的赤金百岁锁,“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墨流觞撅起嘴,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他的身份,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回了一句:“皇兄,对我很好。”
原昭璧沉默许久,问:“是他送你来的?”
“不是,是华达!”墨流觞转了转眼珠清脆答话,“是我让他送我来的,他什么都听我的!”
他想了想,又得意地补充:“他说,我将会是他的王!”
“华达?”原昭璧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她不确定地问:“宝相国相?”
墨流觞重重点头,他伸出两根嫩嫩的手指,骄傲说道:“国王舅舅和废物舅舅都没儿子,华达说他们不能指望了,不久的将来,整个宝相都会是本王的!”
说到这个他笑弯了一双眼睛,咧着嘴跟原昭璧显摆起宝相的诸多好儿来,张口就是妖艳的舞女应有尽有,异域的美酒饮之不竭,还许诺将来登基一定要带原昭璧去宝相开开眼,加封她当大漠长公主云云。
“那你想当王吗?”原昭璧摸着他的头问。
墨流觞眨巴了几下眼睛,“我本来就是王,再多当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皇兄说,这个王我必须要当,我问他为什么,他没说话。我问顾行,那高傲的家伙竟然敢不理本王。我写信去问华达,华达只回了我一句:因为你姓墨,只有当了宝相的王下半辈子才能活得舒服些。我还是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吗?”
原昭璧顺着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墨流觞瘪了瘪嘴,失落问:“是因为姐姐你要灭了筠岚是吗?”
原昭璧的手一顿,墨流觞接着道:“你们都觉得我年纪小,但我什么都知道。你要为表姑母报仇,要灭了筠岚,到那时候我就不能再继续安安稳稳地做我的兴庆小王爷了,你有权势不假,可我毕竟姓墨,将来等你的堂兄弟登了基,你势必要退让避嫌,无法处处护着我,所以只有我放弃墨氏藩王的权力退居大漠,以宝相作为靠山才能获得真正的安稳,对吗?”
原昭璧陷入沉默,墨流觞没有再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