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己生生让这一轮明珠,在自己手中蒙了尘。即便有悔,有愧,有再多的自责,他知道戴月也不会想要再听了。
此一离去,便是永别。
上京的锦绣繁华和人面桃花,都再与他无关。
戴月凝视了披星手中那对明珠许久,默默接来置入了匣底。
她想起了那年的曲江烟水杏林花,想起了那年的满城青雾柳梢黄,却再也记不清碎红残梦中男女彼此依偎的音容笑貌。
余生,不论是天影阔,日光融,或是绿杨飞,榴花红,都已有人愿意执她之手带她一一看过,往日事,往日人,记不记得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水国寒消春日长,燕莺催促花枝忙。风吹金榜落凡事,三十三人名字香。
转眼就到了科考放榜之日,名晓天下的兰廷臻凭借一篇烂若舒锦披沙拣金的《筹今赋》,以其江海渊深天地宏富之才征服了秦文培等六名天朝主考,更征服了建元帝,无不推崇得将其钦点为一甲第一名,成为建元二十六年的当朝状元郎。
事后每每提及他的文章,秦文培总要赞曰:“言泉漱迥,惊瀑布以飞澜。文江澹虚,涵濯锦而翻浪。”
在他之后,萧昭考取榜眼,贺季真折取探花,投靠于公主府门下的司道芳、谢呈慧等人也无不登科及第。尤其是三鼎甲俱归云泽举子,二出宣沐公主门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在上京流传为一段美谈。
每年科举放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一张榜单短短数笔就承载着万千举子十余年的寒窗苦读和人世心酸,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很多普通学子的深沉期望,若能一朝青云直上得展所长,便是人生中最大的喜事!若名落孙山,再豁达也不过一句:忍把浮名,唤了浅斟低唱。
原昭璧走到凤鸣园正厅的时候,兰廷臻和贺季真等诸位进士及第的学子正恭候在此等着拜谢其知遇之恩,她一一将众人扶起,亲自将新科状元和探花郎送出了府门。
这日,三鼎甲先入宫觐见建元帝,得九五之尊于金殿前亲手簪花。跨马游街之时,状元郎兰廷臻头戴金花乌纱帽,身披金缕蝉花红袍,足跨金鞍骅骝马,风流秀朗,俊美绝伦,大魁天下之风采折压百里帝京春光,长街之人无不为其神姿惊艳痴迷。
不止状元郎,榜眼萧昭生得玉树临风,贵介逼人,探花贺季真亦是容貌端方好模样,三人游御道街,过清澜江,引得上京臣民倾城相观,仕女云望。
三鼎甲妙有姿容,其人如玉,斩获帝京一城芳心,惹来无数女子掷果盈车,奔走而顾,真可谓“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
琼林宴上,御苑池水秀,彩萤舞蹁来,桂殿春光在一众天池麟子面前皆化作陪衬。
建元帝眯眼看着济济人才坐满堂,险些不顾仪态笑得合不拢嘴,大有“天下文人才士尽归吾掌中”的洋洋得意,直到原梓尘暗暗咳嗽了三声,他才正了正色,眼底欣赏之意浓重地看向芝兰玉树皎皎如华的兰廷臻,“久闻状元郎笔翰如流,才藻富赡,有七步成诗之才,连公主都对状元备加推赏,今日琼林姹紫嫣菲,风光正好,状元郎可能以‘花’为题,七步成诗一首?”
这题目说易不易,说难不难。易在满苑盛景,意兴于前,莫说才高八斗的新科状元和满座举子,便是普通读书人都可直抒胸臆,信步为诗。难在这是当朝天子对新科状元的考较,诗必金声,词必玉振,七步之内必语出惊人泣鬼神,才不负建元帝轻飘飘一句却重如泰山的“笔翰如流,才藻富赡”,才不会折了饱负盛名的云泽第一才子的名声。
兰廷臻状元都摘了,这小小考较当然是不足为虑的,他负手信步,声如清泉郎朗而出:“花。深浅,芬葩。凝为雪,错为霞。莺和蝶到,苑占宫墙。已迷金谷路,频驻玉人车。芳草欲陵芳树,东家半落西家。愿得春风相伴去,一攀一折向天涯。”
一首宝塔诗清丽吟就,他不过才走出五步,建元帝不禁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一攀一折向天涯,状元郎果然高才!”
兰廷臻拱手欠身,“皇上过奖,臣愧不敢当!”
文举落幕,紧接着便是武举开场。
这一年,建元帝钦点了宣沐公主原昭璧和襄国公秦缄共同主持武举,广发英雄帖至五湖四海,召集天下能人异士。无数慕宣沐公主和襄国公之名的人世豪杰如云集、如雪聚来到了上京,纵使不图簪缨加身登堂入殿,能够亲眼一观这两位名动天下的人间卓荦是何等风采,很多人觉得来这一趟也是值了。
在历经数日考较之后,宁安王世子萧黎一杆长枪扫遍校场无敌手,不负众望地将武状元摘入掌中。
鹰扬宴上,建元帝钦点萧黎为正三品征西将军,入宣沐公主麾下。
征西将军的封旨一出,天下人皆知北原西征筠岚之日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