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就想,他一定要降服这匹烈马。
结果,是他被降服了。
被降服了一辈子。
他知道大哥和墨飞峦策划了阻雪关兵变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把她留在身边。即便他知道,她会恨他,会怨他,会一辈子不肯原谅他,他还是做了。他的生命中可以没有权势,没有地位,可以什么都没有,独独不能少了她。自年少初相识,她就一步一步地烙入了他的心肺,长入了他的骨血,与他心脉相连。除非他死,否则断不会叫她离了他的身边。
十四载夫妻,不想终是,鱼沉雁杳天涯路。
他们一在水,一在天,从很早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他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在凌雁杳撕心裂肺的哭声中,紧握着她的手逝去了这一张气夺山河的倾世容颜。
云泽显政三年,摄政王萧景战死沙场,享年三十二岁,哀报传回国中,朝野皆惊,举国哀悼。定宣帝萧逸诏旨天下,倾举国之力发兵北原,为摄政王报仇雪恨!
原昭璧骑着马一路追捕到了一处荒郊野岭,在那黑衣人弃马奔进山林的时候追上了他,她二话不说执剑就攻了过去,那黑衣人身手了得,招招防守之时不忘出手取她性命,原昭璧含着满腔悲愤,游剑如龙,身如流练,飘扬的发迷乱她的发丝,无边的愤恨从心脉输于剑气,在对方铁掌再攻她心脉之时,一剑而去挑断了他的手筋。
黑衣人抓着手臂连连后退,虎眦眉眼爆发出浓重杀意,他臂掌运游,恍如鬼魅般游走到了原昭璧身前,抬起一掌就直击她的天灵盖。原昭璧唇含冷笑,早知道他下一步动作,在铁掌帖额之际,屈身绕过他腋下,剑柄倒扣直击他的心脉,剑锋顺势划断了他另一只手的筋脉,一切的发生只在一瞬间,黑衣人被她踹落在地,颤抖着两只筋脉尽断的手愤恨抬头,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女娃小小年纪会有比她还快的身手。
静谧的山林里这时响起鼓掌声,秦缄轻衣缓带从乔木丛中慢慢走出,“不错,武艺又大有长进,再过两年差不多就能跟我打成平手了。”
原昭璧瞧他一眼,气色如常想是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以剑冷冷地指着地上的黑衣人,上前去摘他覆面的黑巾,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隔着一个山坡的距离竟还能暗箭直取萧景的性命。
“是你?”原昭璧扯下面巾,看见罗苌那张无比熟悉的脸时一脸吃惊,她冷笑,早该想到的,若非罗苌本人亲自出马,整个东境守军里还有谁会有那般本事?
秦缄并没有那么意外,他拢着披风含笑走来,“罗将军,好久不见?”
罗苌忍着手臂上的剧痛匍匐于地,冷哼道:“原来是擎北侯,确实失敬!”
原昭璧没心情听他叙旧,她一把拖起他,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父王?当年那五万平策军能成功从前线撤离,是你和墨飞峦故意安排的是不是?他是故意让你用这个战功取得了皇伯父信任,才把你安插为内应的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父王待你不薄,常老将军待你更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北原,背叛平策军?”
“为什么?公主应该早就猜到的不是吗?”罗苌忽然大笑起来,“小小平策军麾下部将和如今的这东境大将军之位能一样吗?公主还要问我为什么?”
原昭璧眼中杀意狂生,她竟忘记了人性本贪,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在阻雪关外设伏?又为什么要故意挑起两国战争,告诉我为什么?你又在密谋什么?”
“公主殿下那么聪明,倒是自己猜啊,”罗苌偏头,嗜血的眼睛犹如野狼之目,他靠近她几分,咬牙道:“不过等你猜到,也已经晚了。”
原昭璧拧着眉头怒视他,她气急张剑就要砍了罗苌,秦缄快步上前拦住她,“现在前线乱做一团,还等着你去处理,先把他收押,旁的事再紧急,也急不过眼前。”
原昭璧听了他的话扔开罗苌,两人押着罗苌迅速赶回了大营。
如她所想,萧景在两军交战之际死于敌军阵中放出的冷箭之下,早引得云泽大军士气激愤,一场不要命的冲杀下来,云泽损兵折将,北原更是死伤惨重,就连凌焘、金战蠡和赵庆绪都身负重伤。很快,平策军暗放冷箭射杀云泽摄政王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即便杀了罗苌,将他所做下的事公诸天下,又有几人能信?他们这一支复仇的仁义之师注定要成为世人眼中的不义之辈,就算赢得了战役,也会永远地背负着暗杀萧景这个骂名,为云泽举国所不齿,为天下人所不齿,她就算能率军攻破云泽国,也很难再攻破云泽人心!这一场兼并战争,注定要用铁血屠戮来完成!
想到这里,原昭璧恨不得将罗苌大卸八块。
颜伯玉让人将罗苌押了下去严加看管,他即刻写信,八百里加急传回上京,将罗苌叛变之事秘呈建元帝,如今东境守军群龙无首,还不知罗苌在那里有多少心腹,看来他势必要亲自去一趟岑州稳定大局才行。他将信交给信使,叫了朱跃亲点一队人马连夜随他前往岑州。临行前叮嘱原昭璧万不可意气用事,等他清剿了罗苌的心腹回来,再商议如何处置罗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