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这儿给我上课,今天栽你手里,算我倒霉。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
是冯炳阁的声音,听上去,他倒成了理直气壮的一方。
我看了看张晗,她也望着我。
过去半晌,也听不见马腾讲出一个字,我甚至怀疑,他到底在不在屋里。
“不如我告诉你怎么办吧,依惯例,这种事被逮了,无非就是扣全年奖金,写检查。不要说是你,我给杨师父当副手的时候,屠国柱都还没进店。他当经理,还是我饶给他的。”
冯炳阁又瞎咧咧起来。
身后几位师傅,摇着头,冲我摆手。不明白他们是要我走,还是催我进去。
“您这样说,倒真提醒了我。既然您是前辈,就更该明白这种事让我多难堪,让万唐居多难堪,您想过没有?如今跟屠师傅管理后厨的时候,可不一样了!”
我刚想推门问个究竟,就听马腾的嗓子越吼越壮,最后竟还拍起桌子,连我都被震了一下。
百汇趁空紧忙把我拽开说:“完了,哥,师哥被抓了现行。”
我说:“终于有个嘴没被缝死的。”
他说:“这件事我最清楚。店里这帮师傅,越不见马腾有动静,就越以为人家好欺负,其实他一直在忙经营的事,没效益,他自己讲话也没趣。好了,齐书记搭线,旅游局的几个外国团被他争取到了,今天是头一批。”
我说:“这些我都知道,可跟冯炳阁有屁关系,他只管吊他的汤。”
百汇低着头嘟囔:“本来一切都安排妥当,由张晗迎宾接待,外国人一见她会英文,特开心。谁料到中午那个中方代表,跟踩到钉子一样,嗷嗷直叫。”
我一听到这里,便猜出一半,问他:“是不是冯炳阁也想来一刀?”
百汇说:“是。”
看他那个样,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
这时,张晗走过来,抿了抿枣红色的双唇,定睛看着我说:“屠师傅,你可以进去了。”
我抬手准备敲经理的门,同时斜着眼睛看这帮师傅,他们有人识趣地慢慢散了。
屋里只剩马腾一个人了,他就穿了身白汗衫,袖管挽起。
见我进来,他反要为我倒水,脸上仍带有余波未平的恍惚。
“您听到过吗,冯师傅见这个团的费用大,私自在一桌里加了两瓶五粮液、四盅灰参。”
桌子上摆了几瓣吃剩的橘子,他拢了拢,把杯子推过来,热气一熏,我揉了揉眼睛,点头。
“屠师傅,这个团可是我辛辛苦苦,从旅游局揽下来的。”
我忙摇手,示意他别来这套。
“好,他如果办得干净,不被人逮到,我没话说。可他玩砸了,人家代表亲自订的菜,又特意看了一眼单子,觉出不对以后,根本没去后厨跟你废话,直接找到我头上了。那请教请教你,我怎么办?!”
我慢慢抬起眼皮,空了一会儿,擤了擤鼻子,问他有烟么。
马腾强压着火,给彼此各点了一根。
“这种事,他一个人,办不过来吧。我的师哥我了解,你让他自己吃下这么多东西,胃没撑破,胆先破了。”
他把烟灰掸到橘子皮上,没言声,闭着眼想。
“前台结账的人干什么吃的,瞅见苗头不对,不知道改么,相互打个掩护不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问张晗了?要不然让她进来,给你和冯师傅赔个不是。人家现在还跟宴会厅里,跟客人一一道歉,你不能因为这是你师哥,就只顾护短,连规章制度都不讲吧。”
马腾急了,论理,他应该急。出了事,他能先找我这个总厨商量,是我要领情才对的。
“没人帮他,说明冯炳阁人缘差,这我认。可我想提醒马经理,这是他站出来了,但这里面谁还有份,没站出来的,您却不闻不问。换是我,我也不服,我也要吼的。”
“屠国柱,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站了起来,全身绷直。“你还有点总厨的样子么?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被谁捅到上面,连我一起吃不了兜着走。我也不跟你白费口舌,我的意见,立即开除,全店发通知,上报区里自我检讨,争取还有个留一张脸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