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袋在玻璃窗里露了出来,过好一会儿才把门打开。
他张嘴就问我:“你怎么带别人来了?”
冯炳阁走上去说:“师父走了。”
陈其先是两眼一跳,随即后退半步,背靠着树,乐了。
他说:“我都躲到这儿了,你们是不是还要怨到我头上?”
冯炳阁瞬间揪住他的领子,咬着牙问:“你他妈乐什么乐?”
陈其歪头看我:“屠经理,眼瞧着你店里的人胡来,你也不管?”
我告诉他:“我已经不是经理了。”
陈其正经起来说:“我可叫了,要是让街坊听见,也就算了,被警察逮到,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冯炳阁一个锁喉,用虎口卡住他的下颌,令他连咳嗽的工夫都没有,一口气从鼻子里呛出来,喷出许多稀水。
我怕生事,喊了句:“师哥。”
冯炳阁松下胳膊,斜着踏出几步,一只脚狠狠踹在那间小馆子的外墙上。
一层土,嘭地散了出来。
陈其捯着气儿说:“你们来我这里,花钱吃饭,我拦不着,为别的事,免开尊口。”
我说:“好,问过这一句,我们扭头就走。师父明天入殓,你来不来?”
冯炳阁在一边不动,支着耳朵在听。
陈其仍旧倚着树,抹了抹脸,却并不看我。
他冷笑着说:“这么跟你说吧,哪天如果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我就是爬到外地去,也不跟他埋在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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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师哥,咱们走吧。”
他像螃蟹一样,横着身子从胡同里面,搬过来一块盆大的石头块,有棱有角。
经过陈其身边时,陈其捂着头,躲到树后面。
冯炳阁使劲抬起胳膊,朝馆子刚装好的玻璃窗上,狠狠扔了过去。啪啪啦啦,许多碎碴子崩到陈其头发上,他吭也不吭一声。
我跟在冯炳阁后面,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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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田艳托胡同口的大婶,把我从家里喊出来。
我以为她来找我理论,叫我赔玻璃。没想到却是她先从布包里掏出一个白信封,叫我转送给师娘。
我一摸,是钱。
她用手腕蹭了蹭额头说:“我刚走开拉个煤,你们就找上门了,也至于闹成这样?”
我问她:“明天陈其到底去不去?”
她一脸庄重地说:“他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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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晓,店里派了专车到师父家接我们,百汇还帮忙做了个火盆。
周围一片半黑半蓝。
我和冯炳阁仍站在街口等,他没醒过来似的,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提神。
天边见白,他把脖子捂严,说:“别等了。”
我说:“反正师娘他们还没出来。”
冯炳阁手里夹着烟,指着楼门口,让我看。
“谁说的,你瞧瞧。”
我一看见师父的黑白照片,被老太太捧了出来,脑袋立刻就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