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薇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他图的，是将来这片土地上，无人再问‘为何而战’。”
当晚，太子少师杜鸿渐奉太子之命，于中军帐宴请朔方诸将。
酒过三巡，杜鸿渐看似无意地提起：“听闻永王殿下亦心系灵武，特遣使送来大批药材，以慰将士。”
座上的李光弼发出一声冷笑，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帐瞬间安静下来。
他将酒杯重重顿在案上，目光扫过众将：“彼送者，乃是‘温阳补气’的附子、肉桂之剂。军中将士实为热毒攻心，内火炽盛，他们却送来这些火上浇油的东西。这哪里是救兵之药，分明是催命之符！”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
他们大多是粗通武事的军人，哪里懂得药理，只知永王送药是示好，如今听李光弼一说，才知这“好意”背后竟是如此歹毒的算计，一时之间，人人脸上都浮现出后怕与愤怒之色。
杜鸿渐见状，趁热打铁，朗声道：“诸位将军，恒州送来的，不仅是救命的药！更有粮、有表、有民心！”他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册，展开在众人面前，高声念道：“此乃我从河北收集的《河北民谣》，其中一首，请诸君共赏——‘赵郎开屯田，我辈有饭餐。筑城不纳税，戍边心自安。一粮一甲皆民力，不为天子为黎庶！’”
“不为天子为黎庶……”帐中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兵，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无意识地低声重复着这最后一句。
这句简单首白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这些戎马半生的军人心中。
夜深，李光弼独自登上灵武城头，寒风猎猎，吹动他斑白的鬓发。
他望向遥远的北方，那里是朔方军的根，也是大唐最后的屏障。
一个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是秦九章。
“大帅。”秦九章递上一封未封口的密信，“戚姑娘让我转交此信。她说，恒州愿即刻再调五万石军粮北上，并派二十名精通水利的屯田官，协助朔方开垦河曲一带的荒地。”
李光弼接过信，手指微微颤抖。
五万石粮，二十名屯田官，这己经不是示好，这是在为朔方的未来输血。
秦九章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大帅，赵节度知您不信空言，故以实事示诚。他曾对我说，他要的不是您效忠于他个人，而是要您与他一道，效忠这个千疮百孔的天下。”
风起，卷起沙尘，吹落了李光弼眼角一滴深藏的浊泪。
当夜，李光弼回到帐中，亲自研墨，给赵襦阳修书一封：“河北之诚，朔方己见。若太子即位，吾等袍泽愿共守河套，永为国之北门。”写罢，他将信放入信封，却并未封口，只对亲兵薛七郎淡淡吩咐了一句：“派人送出去吧。”他知道，这封信在抵达恒州之前，一定会被各方势力的细作抄录无数份副本。
数日后，恒州。
赵襦阳读着信，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用指节轻轻叩击着案几上的地图，发出笃、笃的轻响。
“李光弼终肯落子了。”他轻声对身边的幕僚道，“这一局，我们争到了‘势’。”
他的目光从地图上的灵武，缓缓移向恒州，再掠过两者之间那条漫长的驿道，最终停留在遥远的西京长安。
剑己出鞘，势己铸成，接下来，该是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在问自己：“刀剑能定乾坤，可人心呢？这天下的故事，该由谁来执笔，才说的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