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尾的时候,林筱的紧绷几乎写在脸上。
她依旧准确,音色清楚,没有半点失误,可整个人像被一根无形的弦拉到极限。肩膀始终悬着,没有真正落下;背线僵直,像撑在琴凳上的一根木板。她的呼吸短促而急,唇角因为控制而僵硬,额前几缕发丝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江临舟一边伴奏,一边敏锐地感受到那份逼仄。音乐是完整的,外表无懈可击,却少了点什么。像一扇玻璃窗擦得干净透亮,却始终没有推开过;光线照得很亮,却没有真正进入。
他下意识把自己的音色压得更轻,避免再给她增加一丝负担。眼神没有直直落在她脸上,而是停在谱子的边缘,留在她视野旁边的一角。确保她不会因为他的注视而更紧张。
在他心里,有一个判断浮上来,却被他克制住,没有化作言语。
顺利,但还差一点。
差的不是技术,也不是配合,而是一口真正能把音乐推向外的呼吸与放松。
收尾来得很准。
最后一个音落下时,空气像被人轻轻按了停。林筱没有立刻收,她维持着演奏的姿势,目光仍旧贴在谱面。
像确认脚下那块地是不是真的能承重。几秒钟过去,她才慢慢放下,呼吸明显比平常重一阶。那口气在胸腔里进进退退,找不到一个能彻底落下去的地方。
江临舟把手从键上抬开,放在膝上。
他没有说“很好”,也没有说“不够”。他只是看着她,把话往后压。
此刻任何判断都会落得太响。他知道她也能听见一切顺利的声音,但他们同时也听见了另一种更轻的声音。
轻到像一根头发掠过皮肤:效果还不够。
这“不够”不是批评。
它像一个被留白的句点:位置对了,形状也对了,就是还没完全黑实。
像菜都齐了,火候还是差半寸;像弓已经拉满,却还没找到要往哪里射的那一个点。
林筱把笛子横放在腿上,掌心很平地按着冰冷的金属,像用皮肤确认一条边。她低头看谱,手指在纸角停了一瞬,又轻轻摩挲过去。那动作小心而重复,像在摸一条安全线。她的眼神不再那么锋利,沉下去,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惆怅。
江临舟没有问“要不要再来一遍”。
他知道再来一遍,也许会更稳,也许会更快,但那并不是他们此刻缺的东西。
他把这种想法按在心里,并不往外拎。他甚至刻意让自己的姿态放松一点。
背靠椅背,手掌在膝上摊开好像把屋里的空气从绷紧的绳子上轻轻解下来。
屋子随之安静下来。
安静不是空白,是一种有重量的缓慢。
钟在墙上滴答走,像一个耐心但不容商量的节拍器。窗缝里透进来一点冷,掀起纸页的一角,又落下去。两个人的呼吸从刚才的急促缓下来,先是不整齐,随后在一个更低的频率上慢慢对齐。
林筱把笛子放回盒里,又立刻拿出来,再放回去这个小动作里有一种舍不得的犹疑,也有一种无奈。她抬眼看他,目光很短,只停一瞬。
江临舟对上她的那一下,轻轻点头。
他犹豫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演奏挺好的,但还差点意思。你有些太紧绷了,没关系的,这还只是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