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帕子一搁,又意味深长地说:“小婉那丫头懂事,处处替温家想,还在外头帮你压了几句闲话呢。只是她日子紧,也盼着正房体恤,打发点银两过去周全周全。”
我心里一跳:我没说过和离。这话,是她自己提的。
门外看热闹的压低声嘀咕:“正妻归正妻,婆婆还是盼她回去当里主。”
笙不安地揪着小扫帚,小声问:“姐姐,她……要把我赶走吗?”
我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轻声说:“不会。你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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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祠堂】
香烟缭绕,祠堂里坐着族老、里正、几位乡绅;婆母拎着帕子;小婉抱着孩子坐在侧,垂眼不语。堂下乡邻围满。
族老清清嗓子,说:“顾氏经年不归,今日要有个说法。先讲礼,再讲和。”
我把婚契、里正旧年签押放上案,又摊开六年供奉清单、税契与往来账,说:“我虽不在家住,但每月供奉未断。”
里正核了核,提笔写下:“供奉未失,账目分明。”
堂下有人咕哝:“她还养个小要饭的,心不在温家。”
我抬眼,声音很轻,说:“路边孩子没人要,我顺手带了。若这也算罪,我认不来。”
里正先打圆场:“顾氏的账没漏,礼尽了。只是家门口的脸面要顾。乡里乡亲,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族老点头,说:“没个孩子,话头就多。衡家既娶了妾,正房心里难免有结。如今各退一步,才是长久。”
婆母顺势接话,语气半硬半软,说:“外头风言风语多,冷的热的都往咱身上泼。顾氏,你跟衡儿好好过,别再使小性子。回家守日子,体面才足。小儿五岁礼要整齐,月例银也得加。”
我尽量平声说:“礼我添,月例也加一成。只是我在镇上有铺子,不敢说立刻回去。我每月回两次看望公婆、替家里打点,这样成吗?”
人群里“嗯”声四起,往“和”里走。里正点头,说:“好。写个‘两月归宁、月例加成’的约定,先行三个月。”
这时,小婉抱着孩子站起,声音甜得发腻,说:“姐姐辛苦,外头铺子要打理,谁不晓得呢?这些年坏话我也帮姐姐压过几句。只是孩子还小,正房不在家,总叫人说闲话。”她顿了顿,又笑里藏针地接着说,“不如,将来孩子生了,就记在姐姐名下,名分就稳了;眼下嘛,家里用度紧,还望姐姐多担待。再……若姐姐觉着在外自在,我……我也不拦。和离那话我不敢说,只是怕人笑话。”
堂上“嗡”地一声:回来?她怕我坐正;不回?她借“体面”抬价要钱。
族老沉声说:“小婉,说话要有分寸。正房在,‘和离’二字不可乱提。”
里正敲了一下案,说:“当下先议‘和’,不议‘离’。”
一位乡绅说:“顾氏既肯归宁月两次,礼也添了,是诚意。衡家的脸面,也要自个儿争。”
另一位乡绅叹气,说:“孩子是福,但不是拿来逼人的筹码。”
我吸了口气,老老实实点头,说:“我愿意按里正说的做。只是……请别在孩子身上说事,也别拿我的名声乱编。我的书念得不多,但我记得恩,也肯尽份内的孝。”
婆母见众人都朝“和”上引,脸色缓了一些,收软道:“这就对了。这么多年也过去了,回家才像个日子。别跟我使小性子。衡儿是读书人,不会与你计较。”
族老最后落笔,念道:“先立‘三月试和约’:一,顾氏每月归宁两次;二,月例银加一成,小儿五岁礼另添;三,不得再以‘善妒’‘不守’造言;四,妾房不得挑拨正房与宗族;五,三月后再议去留,祠堂再判。”
众人齐声应“是”。小婉低头也“是”了一声,袖底却捏紧了帕角,指节发白。
我向众人作揖,说:“多谢族里、里正。我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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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祠堂的风有点凉。我把披风拉紧,回头看了一眼:小婉站在门框下抿着笑,眼尾却飞快往人群里递了个眼色——闲话,八成还没完。
我回到铺子,把熟睡的笙轻轻抱上草垫,塞好他的小竹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