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账房把门帘落下,转身,只当这事没发生过:“抄完了吗?”
“快了。”顾长歌低头,继续在方格里拉线。她把最后一格的竖线收住,递过去。
许账房看完,点了点头:“可以。横再轻一分。”他说着,从抽屉里摸出一小包粗盐、一小袋荞麦面,放到她桌角,“今日的工钱。”
顾长歌怔:“今日才刚——”
“能用,就付。”他看她,“你会写,会算,会稳手。”
她这才接了过来,那袋子不重,却像把她的脚从风里往地上钉了一点。她把袋子揣进袖子里,低声道:“多谢。”
【智力+1】
午后,光更白,屋里的人影拉得长。柳嫂靠在门边,心里那口气也慢慢落了地。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布头,展开——是一片薄薄的线香灰纸,纸上写了一个字,写得圆而稳:“用”。
“是许先生写给你的。”柳嫂压低声,“昨天他回家翻了箱底,说这字给你。”
顾长歌接过,指腹压过那一笔一划,心里一紧,又松开。她把纸折好,夹进自己的小册子里。心口里的火跳了一下:不是被人认下,而是被一个字认下。
门外又响起脚步。不是村长二儿子,是两个捕快模样的人,走到前堂,低声与掌柜说了几句。许账房没动,只把目光从簿子上抬了抬,又落回去,像记账时划了一根短线。
“顾。”他忽然叫她。
“在。”
“从明日起,你来早些。我先教你账格,再教‘改账不露痕’。”
他看她,目光平,语调也平:“世道看人,不看你白不白。看你有没有用。”
顾长歌“嗯”了一声,指尖捏了捏袖里的那两包工钱,忽然觉得胃里不空了。她想起柳嫂清晨的叮嘱,又想起昨夜许账房的“先活,后问”,把这两句放在心里,重重叠叠,像有骨头的饭,能撑一日。
临近打更,前堂的铜铃又轻轻响了一下。柳嫂去前面套了两根葱回来,朝她眨眼:“晚上煮个面。用你挣的盐。”
“好。”顾长歌笑。笑不大,却真。
她把笔洗推到一边,收拾好簿子,正要起身,门帘又被风挑起半寸,门影里有人停了一瞬,细得像发丝的笑意闪了一下——又退开。她没追,低声对许账房道:“我明早辰时来。”
“去吧。”许账房应声,像把一天的小账收在了一个匣子里。
出门时,风换了个方向,祠堂那张“避祟红纸”被吹得一抖,贴实了。柳嫂把大氅给她一裹,边走边压低声道:“你今天那一句‘挡光了’,好。”
“嗯?”
“说话要平,刀在字里。”柳嫂笑,“你学得快。”
顾长歌“好”了一声,心里把这句也记成一条规矩——
【记录:规矩-2:平声,落刀】
巷口有卖热浆的摊,一缸豆浆冒着白气。柳嫂掏了半文钱,打了一碗,搁在她手里:“喝。热的,合适。”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人看你白,你就让他看见你能。他就闲不起来去盯你白不白了。”
顾长歌低头喝一口,姜末在舌根打了个滚,暖意顺着喉咙往下走。她抬眼,看见街角有一只褪色的铜铃,风一吹,轻轻响。她忽然想到昨夜的鹿铃声——短,准,带路。
这世界有很多声音:风声、铃声、人的嘴声,还有骨膜里那道冷声。她把碗端稳,跟着柳嫂往祠后巷走去。雪被踩得实了,地面不再打滑。她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更实一分。
【生命值78100】
【备注:—】
走到柳嫂门前,她停了一下,把袖里的小袋摸出来,递过去:“这是今日的。盐你拿着,面我拿着。”
“拿回去。”柳嫂瞪她,“你还要买笔纸。”
“那借我放你这儿。”她笑,眼尾弯了一下,“放你这儿安全。”
柳嫂“啧”一声,把两包东西又塞回她袖里,“早知道你嘴也利索。进屋,吃面。”
夜色落下来时,祠口的“妖”字在暮色里不那么刺眼了。风还是凉的,火还是要生的,粥还是要熬的。顾长歌坐在灶前,看着水开,面下锅。她想:明早辰时,钱铺后屋,横轻竖重,方格抄满——
先活下来,再谈别的。
屋外的铜铃被风轻轻拨了一下,像应了一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