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万万不敢!”景和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下,几乎是匍匐在地,“奴才卑贱之躯,能得圣上青眼,已是祖上积德!奴才自跟随圣上那日起,性命荣辱便皆系于圣上一身,从不敢有任何别的想法,日月可鉴!”他语速急促,背脊紧绷,可能是殿内炭火太旺,他额际颈后的汗已汇成细流。
“好了,景和,不必如此。”萧子由忽然松了手,甚至还虚扶了一下景和的手臂,语气也变得有些疲惫,刻意流露出“信任”与“脆弱”,“起来吧。朕知道你的忠心。朕只是……如今身边能说几句实话的人,越来越少了。朕信你,你也莫要让朕失望。”
景和战战兢兢地起身,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多言,心跳如擂鼓。
萧子由重新裹紧了绒毯,将自己深深缩进宽大的龙椅里,仿佛想汲取一点温暖。他望着跳跃的烛火,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景和听:“顾相那个老狐狸……不是什么忠贞不二的好人。他贪权,恋栈,野心勃勃。你如今管着内廷,与他必有交道。记住,你是朕的人,与他……保持些距离才好。”
“奴才谨记圣上教诲,绝不敢与顾相过从甚密。”景和立刻躬身应道,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嗯。”萧子由闭上眼,挥了挥手。
自上次宫宴中毒被救回后,他的身体便彻底垮了,元气大伤,畏寒乏力,时常咳血。缠绵病榻的无力感,日夜折磨着他的神经。而朝堂之上,那些原本慑于他狠辣手段的官员,见他病体沉疴,也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各种拖延、推诿、阳奉阴违的事情渐多。顾岚一党,更是蠢蠢欲动。
思及此,萧子由藏在毯子下的手,死死握紧,指甲陷进掌心。他知道,宫宴上的事绝不是简单的“气急攻心”,韩退之那个疯子,一定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如今韩退之假死脱身,他妹妹徐清宴却扛起了大旗,打着为兄报仇、匡扶正统的旗号,步步紧逼!他们韩家兄妹,还有那个不知所踪的韩子厚,怎么就如此阴魂不散?怎么就见不得他萧子由坐稳这江山?!
一股混合着怨恨、恐惧和不甘的毒火在他胸中灼烧。
不知枯坐了多久,殿外传来内监小心翼翼的禀报声:“启禀皇上,顾相爷已在殿外候见。”
萧子由猛地睁开眼,眼中疲惫与脆弱一扫而空,重新凝聚起属于帝王的冷厉。这个老东西,果然来得不慢。他们曾是扳倒前太子、助他登基的“盟友”,建立在利益交换之上的合作看似稳固。但随着他病重,这老狐狸的胃口也越来越大,手伸得越来越长。
“宣。”他吐出一个字,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威严。
与此同时,京城某处看似普通的宅邸内,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朱兼踏着肩头的薄雪走了进来,对正在灯下翻阅文书的韩子厚低声道:“公子,宫里眼线传来消息,顾岚刚刚应召入宫了。”
韩子厚闻言,并未抬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知道了。”他放下手中的笔,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萧子由缠绵病榻,疑心日重。顾岚这只老狐狸,按捺不住也是常理。他们之间的裂痕……是时候再加深一些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零星飘落的雪花。付怀仁因掌管科举,地位特殊,在文官中颇有清誉。顾岚为了扩大势力,近来对他这位“付尚书义子”兼新科才俊,可谓拉拢备至,走动频繁。这一切,自然都在韩子厚的算计与引导之中。
“欲望是吞噬人心的野兽。”韩子厚低声自语,眼中寒光闪烁,“萧子由一直将他的二哥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如今二皇子人虽死了,若让他‘偶然’得知,当年顾岚选择支持他,并非看重他的才能,而仅仅是觉得他比深受先帝喜爱、羽翼渐丰的二皇子‘更容易控制、将来也更容易除去’……你猜,我们这位多疑的陛下,会作何感想?他与顾岚这看似牢固的同盟,还能剩下几分信任?”
朱兼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他知道,韩子厚正在下一盘大棋,一盘以整个朝堂、乃至天下为棋盘的复仇之局。宫内的猜忌,朝堂的党争,前线的战火……都将成为这局中的棋子与杀招。
韩子厚和徐清宴两人分道扬镳,他想以身入局来增加她胜算,徐清宴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