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一早便做好了被兴师问罪的准备。
他有恃无恐,知道裴霄雲不会要他的命,步履寻常,若无其事走到院中,正要迈入门槛时,一道低沉的女声响起。
“陛下很生气。”
立在门口的行微听出了裴霄雲的怒意,见贺帘青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不禁出言告知。
哪怕这两年,他都不曾主动与她说过话。
贺帘青略微意外,愣了片刻,回了她一句:“多谢提点。”
裴霄雲支额假寐了片刻,梦中有云雾缥缈,都是她的影子,他甚至还以为,他独自坐在承安殿内,怀念死去的她。
直到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贺帘青便站在眼前,他才发觉今夕何年,身在何处。
他冷笑一声,眸泛幽光:“朕真想杀了你。”
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合起伙来愚弄他,害得他失去了她两年。
若是那两年她没走,他一定会让她回心转意,恐怕他们早已是举案齐眉的夫妻,哪里会像这般?
贺帘青干脆破罐子破摔,挑了挑眉:“此事沈将军知晓,公主也知晓,你不敢迁怒他们,怕伤了与明滢的和气,就只能把气撒在我身上?”
“公主当年年幼,朕不念她的过错,可你与沈明述,欺君之罪,实在是该死!”裴霄雲捏着茶盏,带着要将杯口捏碎的狠劲。
他就说她当年没死,他一直不相信,是他们演了一出好戏骗他。
贺帘青猜他怕是还不愿放手,叹了声气:“你信她死了,有什么不好的?没有你的打扰,我听说,她如今会骑马,还能握刀,在西北开了香铺,赚了很多钱,活得很自在。你把她困在身边时,她有这么开心过吗?她是哭得多还是笑得多?”
裴霄雲冷冷凝眸,许久的静默后,才看向贺帘青。
他想到明滢对他疏离的态度,不由得心口一抽,话音执着又发沉:“是她不肯给朕机会,若她肯给朕机会,朕定会给她最好的。”
“最好的,她已经拥有了,你给她的,是囚笼。”
裴霄雲瞳孔一黯,两团幽暗的光亮在闪烁。
他不相信。
若是那个孩子还在,说不定,他们已经成婚了,她当年明明都快松口了。
一切的变故,都是孩子没了。
他给她的,不是囚笼,分明是他的爱。
他想要她接受他的心意。
贺帘青的话,他是听不进的,反而趁着无人时,问他:“朕想和她回到从前,你可有什么法子?”
“两年前就已经没有法子了,沉疴难医。”
贺帘青自嘲,自己行医多年,治过各种疑难杂症,时间长了,真是连人的心病都能一眼看出来。
裴霄雲就是疯子,就是有病,这辈子都治不好。
裴霄雲听了他的话,破天荒没有动怒,只是缓缓闭上眼,思绪回到在徐州时,贺帘青冲进来质问他为何把她送去凝雪楼的那个午后。
他当时说他不会后悔。
这个悔字,早在那年得知她身死时,就已隐隐约约印在他心头,如今再见到她,就像是又有人拿着笔墨,再次把那个字的形状描摹了一遍。
这么多年,他步步为营,从罪臣到孤臣,再从孤臣到帝王,几乎从未行差踏错,没有后路,没有绝路,不会对任何人与事心软。
他以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从不会后悔。
“是朕错了?”他指着自己,只能在无人的地方,问一问贺帘青。
他只是想要她,若成全她的自由,他便会痛苦。
她向往的那些自由,当真就比锦衣玉食好?
贺帘青觉得此人药石无医:“你自私凉薄贪婪,你不会懂。”
他说完,明晃晃地走出房门。
裴霄雲盯着他的背影,连一句治他罪的话,都没力气说出口。
他在暗夜中发笑,笑得胸膛闷痛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