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知如此,他又怎会与沈明述起冲突,再次伤了与她的和气。
而沈明述的不敬之言,他方才便听到了,他是帝王,愿意亲自承认自己的过错,能屈尊来狱中求和,还能容忍臣子犯上,已是极大的宽和与包容。
沈明述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分明眼底含火,捏碎了拳头,却不能与他起强烈冲突。
如今的裴霄雲,是江山之主,他若想报复他们,有千百种方法,他纵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可也担心阿滢的安危。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裴霄雲先一步打断:“朕知道阿滢还活着,喜不自胜,留她说了说话,并未伤她。”
到了如今,他岂能还不明白,威胁与逼迫,只会让她越来越恨他。
他只希望如今还不算晚,还能弥补她,重新与她在一起。
明滢并未说话,她只想和兄长回家,就当今日从没见过裴霄雲,望他往后不要来找她。
“陛下此言,实在是折煞臣了。”沈明述继续方才想说的话,强令语气软和,话中仍带着一股韧劲,“臣有罪,臣私自出兵,抗旨不尊,以下犯上,臣请陛下褫夺封号,免去臣的官职。臣往后愿以布衣之身,与吾妹归耕乡野,不问朝事。”
他在求他放过他们。
当初阿滢中蛊,他用十年寿命,换回她的清明,这十年的血海深仇,他都可以不在乎,只求眼前这个人别再阴魂不散。
裴霄雲牙关发颤,微眯着眼,只觉一股酸涩在口腔中乱窜。
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要对他说这样的话?
坐在那冰冷的龙椅上又如何,没有人知道,他那两年,无时无刻不贪恋梦中的那缕柔情,思念她到发狂的地步。
他只想与她重修旧好,他怎么能再次失去她?
“朕不会罢免你,也不会治你的罪。”他侧身看向明滢,嘴上在答沈明述的话,“朕此次前来,不仅是想夺回朗州城,更是想一举剿灭乌桓国,让西北再无战火,此战,需你相助。”
“朕会还会在西北待一段时日。”他望着她,拉长这句话的腔调。
希望用这些日子,能换她回心转意。
他想风光接她回京。
“陛下自便。”明滢冷漠应他,她只盼他赶紧回京,他在西北一日,她便一日提心吊胆。
他一定不愿意放过她,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阿滢,我们走吧。”沈明述拍了拍她的肩。
明滢回过神,她与兄长相依为命,每回都能逢凶化吉,只要有亲人在她身边,她就不怕。
她掌心泛起热意,点点头,与裴霄雲擦肩而过。
裴霄雲果真放走了他们,两道背影走出牢房大门,消逝在夜色中。
他知道她没死,且再次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落寞之感非但不减,反而愈发加重。
他开始细数,从今日见到她,她有没有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过话。
可思来想去,那几个稀疏的字眼都拼不成一句话。
回到府上,他得知沈明述受了伤,派人送了好些伤药过去。
每隔半个时辰,就问下人,那边收了没有。
“回陛下,沈将军不收,沈将军的妹妹亲自将东西扔了出来。”
裴霄雲许是早有预料,顿时哑然,黑眸逐渐深沉:“不收就一直送,送到她收为止。”
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她认为他会害他们?认为他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是,他的确有目的,他想对她好一些,尽可能去弥补从前,可她连一个机会也不给他。
夜风撩动窗纱,一道潋滟的亮光洒在明滢坐过的桌旁,他望着入了神,头脑胀痛,真像是服了仙丹一般,如真似幻。
跟随的侍者见状,上来侍候:“陛下,这是贺太医配好的丸药。”
裴霄雲望着那药瓶,突然想到了什么事,胸膛翻涌起怒意。
“把贺帘青给朕带过来。”
贺帘青听闻他发现了当年假死的真相,深知以他的性子,肯定又要发了疯般缠上明滢,还要跟他这个知情者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