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都心如明镜,二人也都因为裴寓安的话红了眼眶。
“那你还会回来看我吗?”裴寓安话音渐渐弱了下去,“你还没有陪我放过这只风筝。”
沈明述微微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良久,才朝她点头:“会的,等阿舅回来,就陪你放风筝。”
他眼眶微红,匆匆避开小姑娘的视线,一个大男人,竟怕被她拆穿谎言,窥出端倪。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明滢,像是话里有话:“阿滢,你也好好的。”
明滢憋回眼中酝酿的灼热,才看向他们:“欸,哥哥去吧。”
沈明述转身离去,裴寓安捧着那只风筝,趴在窗框上望,直到那道身影穿过垂花门,不见踪迹。
“安安,过来。”明滢鼻尖酸涩,朝她挥手,“上次不是说指甲变白了吗,阿娘再给你染一次。”
裴寓安乖乖坐在她身前,明滢先替她梳头发,握着她娇嫩的发丝,指尖轻颤。
一场孽缘,真的卷了太多无辜的人进来。
她甚至微微动摇,当年她极力保下女儿,究竟是对是错。若她也能完全像裴霄雲那般无情无义,或许还能活得轻松些。
如果他真的死在杭州那场战役里,把女儿安置在别的地方,她就不会知道,她有这么一个狠心的娘亲。
如果翠空山庄那夜,她如愿接走了她,就能陪她长大,每年都陪她放风筝。
可惜,她自己也没有办法。
每个人都在挣扎。
她终于起了身,去花圃摘了很多凤仙花进来。
晚春时节,所有的春花都用尽最后一丝力争奇斗艳,这次花的颜色比上次深,她轻轻替小姑娘染上,希望这次颜色能保存得久一些,不要再那么快就没了。
裴霄雲回来时,夜已深了,明滢躺在榻上,阖着眼皮。
他知道她这个时辰一贯没睡,自行褪了身上冰冷的外裳,穿了一身月白中衣,坐着与她说话。
“你兄长去了西北,你许是知晓了吧,这次不是什么大战,想必他很快就能回来,等入了夏……”他想与她提成婚的事,可话到嘴边,他怕惹得她激动,终是咽下,换了一句,“等入了夏,我们回扬州避暑吧。”
明滢摒弃他这些话,霍然睁眼,盯着床帷上方:“我方才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裴霄雲靠近她。
“梦到,好像是个男孩,浑身是血,朝我走过来。”
裴霄雲心被狠狠一扎,眉宇蹙成一团,拉着她的手:“那是噩梦,不是真的,我让人多点两盏灯。”
他唤人进来,再添了四五盏烛台,将整间房照的通明亮敞。
“没有用,他还是在那里。”明滢摇头,朝窗边一指。
点灯的丫鬟听了她的话,吓得背脊一缩,打翻了一盏灯烛。
裴霄雲皱眉,斥了一声:“出去。”
明滢一直吵着说房里有人,珠帘被风吹得开合作响,风卷帘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好似,真的有人走了进来。
裴霄雲自然不信这些。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再拿了床被子,在她身旁睡下,宽慰她:“别胡思乱想了,你是想得太多了,都过去了。”
明滢阖上眼,终于安静一阵,也不知是根本没睡还是又做了噩梦,夜半又坐起来吵嚷,说有人睁着眼在看着她。
裴霄雲一夜未眠,守着她直到天亮,觉得她是犯心病了,清早就叫了贺帘青来给她诊病。
明滢气色不大好,五官被忧郁笼罩,在丫鬟的侍奉下,换了身霜色对襟裙,坐在待客小榻上,让贺帘青看病。
贺帘青知晓全部内情,猜到她不至于病得这般重,与她对视,又匆忙瞥开视线。
裴霄雲邀他去了隔间,问他:“她一直做噩梦,总说些胡话,你看了身子如何?”
“就是心病,喝药养着吧。”
裴霄雲嗓音发涩:“就没有根治的法子?”
他想见到她快些好起来。
“自然有。”贺帘青沉道,“她一直不愿跟你,你放她离去,她就能好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