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进来扶起屏风,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句冷声:“日后他来,无需阻拦,跟随的人减去一半,但身旁不能没人。”
谁也不能把明滢从他身边带走!
他阔步进屋,四月天,屋里还烧着炭,带着淡香的暖风扑面而来。
她畏寒,加之刚刚小产,需得安养身子,这他是知道的,他吩咐下人关上门窗,不让冷风涌进。
裴寓安方才听到了明滢和沈明述的对话,趴在明滢膝上,脸枕着柔软的毛毯,声音软软的:“阿娘,你别走好不好……”
裴霄雲甫一进屋,便听到这一句,当即截了女儿的话:“没人说你阿娘要走,下来,你阿娘病着,需要静养,你先回你自己房中去。”
明滢掀了掀眸,淡淡看了他一眼,手指停留在裴寓安温软的脸颊上。
她心口发酸,不知该怎么答她的话。
裴寓安看到他进来,身子往明滢怀里拱了拱,第一次没有应他的话:“我不走。”
裴霄雲不知为何,感到一丝恐惧在心头缭绕。
他怕他们是真商议好了要走。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他眉眼沉下,上前抱裴寓安下来,唤了下人进来,“把小姐带出去。”
裴寓安不肯挪动步伐,是被嬷嬷进来抱走的。
人走后,待屋里只剩他与明滢两个人,他坐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方才我已与你兄长商议了,不管他与你说了什么,走是不可能的,我有诸多不对,等我们成婚后,我一一弥补你。”
“我累了,你也别再自欺欺人了。”明滢转动身子,不欲搭理他。
“一切都会过去的。”裴霄雲挽起她柔顺的青丝,拿来乌木梳,插。入她发间,替她梳发。
“我是算计过你。”明滢突然凝视他,目光如炬,浮动的却是一层浅冰,“可你好好活着,还拿了条人命来解你心头之恨,这样还不够吗,你还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阿滢——”裴霄雲捂住她的口,切齿而出的字,深长又沙哑,“你别再说这些了。”
仿佛堵住她的嘴,她细数不出他的罪过,他的罪孽就没有那么重。
她这样看着他,这样质问他,就如两把刀,插在他心上。
“杭州的事,我早已不怪你,就当做是,我伤害过你,我也咎由自取。”
明滢陡然握拳,攥得指尖失了血色,心头爬满密密麻麻的讽刺。
那样就够了吗?
什么恩怨也好,仇恨也罢,她真的不想与他再纠缠了!
裴霄雲抱着她,两道呼吸在暗夜中交缠,谁也没说话。
—
次日,早朝传来战报。
乌桓国联合周边异族,以游击形式,频频试探进犯西边边境,西北六部失踪大批人口,在与乌桓国的边境处,找到部分尸体。
沈明述离开了西北,镇不住当地军心,乌桓人也失去忌惮,在边境犯下烧杀抢掠诸多罪行。
朝会上,沈明述自请回西北戍守,裴霄雲同意了。
退朝后,他将沈明述叫到殿内,问他:“你当真想好了,朝中不乏良将,你若放心不下你妹妹,我也可派其他大将前去。”
“你也好意思问得出口。”沈明述不惧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当面冷斥他,“若不是你,我们兄妹也不至于聚少离多,我只希望你昨日说的话是真的。”
裴霄雲颔首,“你放心,我必定好好待她,我本想,将下月的婚期提上日程,可她如今这个样子,只能先等她养好身子再说,我不会逼她。说不定,还能赶上你从西北回来。”
沈明述瞪了他两眼,嘲他白日做梦,冷哼一声,走出殿外。
他即将出发回西北,临走时,最后一次去府上看望她们母女。
风筝扎上最后一根线,送给了裴寓安。
裴寓安拿着那只风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拉着他的手,抬头望着他:“阿舅,你要走了吗?”
沈明述心里不是滋味,不敢与她纯澈的眸对视。
或许那个没了的孩子是解脱,眼前的女孩,才是真可怜。
他只能看向明滢,明滢也偏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