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了一夜,睁眼看到天亮。
他本来想着,太子那些人逼他逼得紧,待他回来,就把明滢送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伪造个假死先稳住他们。
左右他与那些人周旋不了多久,等局势已定,就把她接回来。
一切他都想好了。
可一切又都与他想的不同。
那些事提前发生了,她也……
他头脑依旧发胀,总感觉房中、院子里,处处是她的身影。
她端着一盏木樨清露上来,脚步款款,风中带香,甜甜地笑着,问他:“公子,这是奴婢新泡的茶,火候正好,还加了点蜂蜜。”
他神使鬼差伸出手,抚上那盏温热的茶,视线顺着那只手,缓缓向上看,她的五官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大爷,用盏茶吧。”
碧荷仗着有几分姿色,所有人看裴霄雲伤神,都不敢凑到他跟前,唯独她觉得是个机会。
裴霄雲心中那丝残存的绮梦被她搅乱,抓了茶盏摔到地上,眸中迸发出一丝狠光。
碧荷扑通跪下,哭得梨花带雨,便听见一道冰凉的话音悬在头顶。
“谁让你们把她的东西收走了?”
她的房中,不见一丝她的影子,仿佛就走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碧荷自然不敢应,连忙推卸责任:“大爷明鉴,我们不敢!是县主身边的嬷嬷来了一趟,说明姑娘的那间屋子将来要给县主的陪嫁丫鬟住,逼着奴婢们把东西收走了。”
裴霄雲气得冷笑,阴恻恻盯着她:“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是谁的人?听谁的话?”
他的院子,何时轮到旁人做主了。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裴霄雲眼前天旋地转,闭上眼,满目都是明滢的身影,却又不得不被这一声声聒噪拉回现实。
他狠狠罚了这些办事不利的人。
碧荷被打瘸了一条腿,当即昏倒被拖下去,其中几个人当场就没了气,院里满地都是血。
他吩咐人将那间房重新布置回原来的样貌,院中刺目的红绸也被一一复原、扯落。
下人抱了孩子进来给他看,襁褓中的孩子正闭眼熟睡,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仔细看了几眼女儿。
不知是否抱来的时候被阳光晒到了,皮肤上还透着一层淡粉,小小的嘴巴和鼻子,那双眼睛纵使闭着,他也能想象得出睁开后应是又大又圆。
像她,全像她。
她不是最在意这个孩子吗?她怎么放心抛下孩子死了?
她从前说愿意一辈子跟在他身边报答他的恩情,就是这样报答的?
“大爷,您给小姐取个名字吧。”
“先抱下去吧,好生养着。”
裴霄雲此时哪里有心思,他沉浸在明滢的死讯中,时而冷笑,时而沉默,摸着她给他打的那条络子,神出天际。
空青进来:“大爷,内阁的几位老大人来邀您议事。”
裴霄雲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
“她葬在哪?”
他兀自耸肩冷笑。
离开时还是一个会说话、会跟他置气的大活人,一回来,就成了一抔黄土?
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葬在,城郊清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