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剑下留人
二人重新整装,趁夜抵达了南城门。
南城门是煊枭二军攻防的主战场之一,遍地都是战火之后的杀伐之迹。地面上四处是落石、断刀、折箭、碎甲。损毁的砲石机、散架的撞车、被焚毁的大型弩机等等废弃的攻城器械,也是散乱一地。
一支半折的军旗孤零零地飘扬在废墟之中,上面血污浸透,已看不出是何方旗帜。
城墙下的护城河同样已被枭军用石头、木梯等杂物填平。护城河就在城墙外围,枭军一来收尸,墙上守军就会放箭。因而河边、河上,到处散乱着裸露的枭军尸体。有一些已露出白骨,有一些却还在发胀发灰,被群聚的秃鹫啄得摇晃颤抖。
腐烂恶臭的气息扑鼻而来,即使闭住呼吸,也仿佛从口鼻的缝隙里一下子沁入肺里。坐在前面驭马的李肆蹙起了眉头,强忍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张叁扶在他腰上的右手往前摸,在他胸口安抚地拍了几拍。
李肆与他挤挨了几日,现在对他的亲近接触,已经不再轻易面红耳烫了,但还是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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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门外,修有一座方形的外瓮城,被魁原人称为“南关城”。这座南关城包住了南城门的吊桥,其作用是在吊桥放下、守军借桥出入之时,阻挡住敌人对吊桥和守军的攻击,让守军得以顺利进城。
两人在南关城外停下,在被焚毁的云梯与堆叠的枭军残骸之间,勉强寻了一处落脚地。下了马,二人抬头往上一望——正见几只弓弩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
南门连日激战,枭军有时也来夜袭,因而守备更加森严。早在他二人驰马而来的时候,这些弓弩手便已经盯上他们了。
守城军士遥见他俩穿着不似枭军,提声问道:“城下何人!”
张叁这次知道了,提胜捷军队将的身份没有啥鸟用,便还是一拄李肆。李肆又将那畅行无阻的皇城司牌牌掏了出来,朝城上使劲挥了挥。
城上丢下来一个带绳的小竹筐,收走了牌牌。果然没过多久,便又甩下来一个能载人的大藤筐。
张叁回首望望南边枭营的方向,担心有枭军夜哨躲在暗处,趁筐在半空时放冷箭,便对李肆道:“我先上去。”
李肆不知道他的缜密心思,只听话地乖乖等着,见他跨进筐内,突然问道:“马怎么办?”
张叁将不便携带的长矛弃在地上,攀着筐边道:“放它走罢。留它在城下,明日要是枭贼袭城,岂不白白送给他们。”
张叁随着筐子被拉上去了。李肆拆了这匹骏马身上的铠甲与马衔,不舍地在马头上摸了一摸,骏马老不耐烦地吹了吹鼻子,但还是偏头在李肆掌心拱了一拱。
李肆又将身上还剩的一块烤饼摸出来喂给它吃,道:“走吧。”
骏马几下嚼完了饼子,“咴”出一声,在原地踩踏了几步,没有离开。
李肆举起缰绳,作势要往它屁股上狠抽。骏马矫捷地往旁边一让,愤怒地又“咴”出一声,扭头跑出数步,回头望向李肆。李肆作势还要再抽它,它怒嘶一声,这次头也不回,撒蹄跑得飞快,眨眼就扎入了夜色中。
藤筐不久后又丢了下来,将李肆也拉上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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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原城墙高三丈,厚约一丈,宽厚的城墙上铺着一条宽敞平整的跑马道,便于传令兵传信,也便于骑兵从城中其他地方赶来支援。城墙上,又设有便于守军藏匿攻击的女墙与箭楼。除了城门外的瓮城,城墙上每隔六十步,还各设有一处突出的马面墙。
(注:马面墙,形似“凸”字,修建在城墙上,作用是增加防御空间,供守军突出城墙去攻击敌军。)
张叁先上墙来,在等待李肆的期间,将这些防御工事都扫视了一遍。他见城墙上遍是被枭军投石攻击后的破败痕迹,城头女墙也有被敌军攀墙后的劈砍痕迹与累累血迹。但是守军及时作了一番修缮,城上依旧布置周密、井然有序,夜巡的守军也是军容振奋、不见颓态。
他便放下心来,知道王总管将城防安排得十分妥善,围城之困还未到万分危险的地步。
李肆也上来以后,也被守军缴了兵器。为首的小将仔细验看着皇城司令牌,问道:“二位奉使,所为何事?”
张叁不久前才见过那章知府的冰冷作派,心中不平又对其不信任,偷偷拦着李肆不让他提知府,自己开口道:“奉官家密诏,前来传信,求见你们守将王总管。”
魁原守臣一文一武,文为河东宣抚使、魁原知府章孝,武为河东副都总管王麒。论惯例,大煊重文抑武,向来是文官掌事;论职位,章孝本来也就在王麒之上。但张叁却只求见王总管。
那小将见他未提章知府,略微犹豫。但是京师来了奉使这等重要之事,却不敢瞒报最高上官,于是叫来两个传令兵,分头往跑马道的不同方向去了。
张叁见他唤了两人离去,心知他还是要叫来章知府。但至少也能见王总管,有王总管在场,张叁便放心许多。
城上不便于会见,那小将报了信,便带着他二人穿过瓮城,沿着下墙步道,往城内去。张叁跟在后面,一路观察着城防布置,学习在心。李肆跟在后面,见张叁大大方方地左右张望,虽然不知他望什么,也有样学样,跟着他到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