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汁浸透宣纸,沉沉压在飞檐斗拱之上。
栖霞阁里,炭盆将熄未熄,最后一点红光在苏云絮苍白的脸上跳跃,映不暖眼底的寒冰。窗外冷雨敲打窗棂,单调而压抑。
“姑娘…您听!”柳芽儿蜷在角落,声音抖得不成调,“前头…又摔东西了!像是婉嫔娘娘在骂人…”
话音未落,一声尖利到刺破耳膜的瓷器碎裂声从听涛阁方向炸开!紧接着是婉嫔歇斯底里的哭嚎,裹着风雨隐约传来:
“…霉米!狗奴才敢拿霉米糊弄皇子侧妃!在三殿下府里,早把你们这群贱胚子剥皮填草!…”
三殿下府?苏云絮指尖无意识抠紧了窗棂木纹。婉嫔的靠山…那个“三殿下”是谁?能让她在这长公主府邸也如此嚣张?冰冷的疑惑如蛇,第一次钻进她被恐惧冻结的思绪。
骤然!一阵沉重、急促、绝非巡夜卫队的铁靴奔跑声由远及近,踏碎了雨幕的沉闷!府门方向传来沉闷的撞击巨响和刀鞘刮擦铠甲的刺耳锐鸣!
苏云絮偷偷推开一线窗缝——
昏黄的风灯下,两名玄甲重卫正架着一个血人踉跄冲过庭院!那人驿卒装扮,浑身浴血,腰间一块被血浆糊住的木牌,在光影晃动下,赫然露出半幅狰狞刻痕:獠牙毕露的狼头,正吞噬一轮凸起的圆日!
狼首吞日!童年地窖外充斥血腥的狼啸、寨墙崩塌的巨响、族长凄厉的“雁回关破了!”嘶喊…瞬间撕裂记忆,狠狠攥住了苏云絮的心脏!她腿一软,猛地扶住窗框才没瘫倒。
“轰隆——!”巨大的府门在沉闷巨响中死死闭合,沉重的门栓砸落,隔绝了最后的天光。
整个府邸瞬间沉入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和庭院深处铁甲摩擦的细碎声响,如同巨兽在黑暗中磨牙吮血。
柳芽儿吓得瑟瑟发抖,无声地流泪。
苏云絮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寒意穿透骨髓。狄人…真的打来了?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金丝牢笼,难道也会像山野的寨子一样…
烛火通明的听涛阁内,暖融如春。萧令珩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她面前单膝跪着一名玄甲斥候,甲胄上凝结着暗红色的冰霜。
“报!雁回关守将张铎,擅离关隘,贪功冒进,于黑风峡遭狄戎‘铁鹞子’主力伏击!所部…全军覆没!”斥候声音嘶哑,“张铎首级已被悬于关前旗杆!”
“铁鹞子…”萧令珩指尖一顿,玉佩温润的光泽映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眸。她目光掠过斥候肩甲上一道新鲜的、带着焦糊味的刀痕,“乌维这次,把他的金狼卫也放出来了?”
“是!金狼卫前锋八百,已突破黑风峡缺口!先锋狼旗…正是狼首吞日纹!”
阁内落针可闻。碧梧垂手侍立,宛如玉雕。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萧令珩唇边逸出,打破了死寂。她缓缓坐直身体,灯火勾勒出她冰冷而锐利的侧影。“坟场…打扫干净了吗?”声音平淡,却让跪地的斥候头颅垂得更低。
“早已按殿下三年前密令,沿途七驿十八寨,凡有异动者,皆已…拔除!缺口处埋设的火油硝石,也已引燃!金狼卫前锋…身陷火海,插翅难飞!”
萧令珩的目光落在斥候肩甲那道焦痕上,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睿王府送来的那份‘契丹商队名录’,处理了?”
“已按殿下吩咐,誊抄一份,用…装‘赤焰丹’的匣子,送往睿王母妃长春宫。”
“很好。”萧令珩重新靠回软榻,指尖轻叩案几,“兵部那个跳得最高的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