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做得对。”他认真地说,“真正的医生不会逼您当场买药。健康不是交易,更不该让人掏空积蓄去换一句‘您还能活二十年’。”
老太太用力点头,忽然又问:“你是不是也吃过亏?看你眼睛里有痛。”
这一句问得他喉头一哽。许久,他才轻声答:“我害别人吃过更大的亏。所以我现在每一天,都是在还债。”
中午返回途中,许妙来电:“童童明天参加省级作文决赛,主题是‘我心中的光’。校长说,如果获奖,可能要上电视接受采访。”
“她一定行。”王贵军嘴角微扬,却又忐忑,“……别让她提到我太多。我不想让她背负什么特殊期待。”
“可这就是她的真心话啊。”许妙顿了顿,“你知道她怎么写你的吗?她说:‘他像一棵被雷劈过的树,枝干焦黑,却仍努力抽出新芽。他不耀眼,也不完美,但他真实。而真实,才是最亮的光。’”
王贵军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视线模糊了一瞬。雨水打湿车窗,仿佛又回到那个跪在泥中抢修排水沟的夜晚。那时他以为自己已经烂透,可竟还有人愿意看见他身上残存的绿意。
当晚,他破例打开电脑,搜索“童童中考作文全市一等奖”。网页跳转,果真找到转载文章。标题正是《那个不说谎的大人》。全文不过八百字,却字字如锤敲在他心上。
>“小时候,我妈吃了一种叫‘回春丹’的药,花了两万块,病没好,反倒住院了。她整夜哭,我也恨那个卖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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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知道,那个人叫王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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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逃,也没有狡辩。他站出来承认错误,一条条讲那些药是怎么骗人的,甚至教我们怎么识别假讲座、假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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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去听他讲课,看见他在台上鞠躬道歉,额头碰到地面。那一刻我没有同情他,反而觉得??这个人,敢低头的人,才真正站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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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每个月都去乡下,给不认识的爷爷奶奶量血压、发药盒。我妈现在也去做防骗宣传员了,她说:‘既然被骗过,就不能让别人再踩同样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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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完全弥补过去,但我知道,他已经走在赎罪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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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条路,照亮了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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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说,他是我心中的光??不是因为他从未犯错,而是因为他选择在黑暗中点燃自己。”
文章末尾附有编辑评语:“本文情感真挚,视角独特,展现新生代对宽恕与救赎的深刻理解,特荐参评全省青少年写作大赛。”
王贵军关掉网页,靠在椅背上久久未动。窗外月色清冷,厂区安静得只剩下风掠过树梢的声音。他忽然起身,从柜底取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件??全是当年受害者家属寄来的控诉书。有些信纸已被泪水浸皱,有些写着“还我父亲命来”,有些只是反复涂画着一个“死”字。
他曾把这些信烧过一次,想求解脱。可火熄之后,灰烬里仿佛仍有哭声。于是他重新收集,一页页晾干、压平,放进盒子,贴上标签:【不能忘】。
今晚,他又添了一封??打印出来的童童作文稿。放在最上面,压住那些愤怒与悲伤。
他知道,这不是救赎的终点,而是一个新的起点。有人因他受害,也有人因他觉醒;有人记着他过去的罪,也有人看见他现在的光。而他所能做的,就是让后者越来越多,直到压过前者。
第二天清晨,联合执法行动如期展开。王贵军作为顾问随队进入现场。当市监人员出示查封令时,“康年之家”的负责人还在狡辩:“我们是正规企业,所有产品都有批文!”
杜阳冷笑一声,拿出平板展示查询结果:“你所谓的‘青春源’,实际注册类别是糖果制品,生产地址在城郊废弃厂房,抽检发现含有违禁激素成分。上个月已在江西被通报,你们换个名字就敢再来?”
人群哗然。几位老人怔怔地看着手中刚领到的“会员卡”,像突然惊醒。
王贵军走上前,对着围观群众说道:“各位叔叔阿姨,我不是执法人员,只是一个曾经骗过你们的人。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指责谁,而是想告诉你们??你们值得更好的对待。你们的健康,不该成为别人的生意;你们的信任,不该被包装成谎言兜售。”
一位老大爷颤巍巍举起手:“小伙子……我买了三千块的‘纳米钙’,还没吃……能退吗?”
“能。”王贵军接过单据,递交给执法人员,“我们会协助追讨损失,并移交司法程序追究欺诈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