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背上一层汗,手心冰凉,抱着刚被按住的小男孩,嗓子哑得像冒烟:“以后夜里不许自己起身。要喝水叫人。有人叫你,**不许应。**就算真认识,叫暗号。”
小男孩抽抽搭搭:“我以为是哥哥……哥哥会来找我……”
“不是你哥哥。就算是你哥哥,他来了也要敲门,照我们说的敲法。”顾青把他抱得更紧,手还在抖。
“记号我记得。”小男孩猛点头,又缩进被窝。
沈砚把粉袋丢到火边,火星“噼啪”一跳,白粉烧成一缕淡烟。他眯眼:“盯上咱们的人,还在。记脸。”
顾青在心里应了一声:记脸——鞋外八,指腹白,门槛爱蹭。
这会儿角门“咚咚咚”三下。狗剩又要蹿,二丫按住他。柱子问:“谁?”
“里正街上的小童。送信。”门缝塞进一封油封的信,角印熟极了,小童“咚咚”跑远。
“许叔的信!”阿桃抱着小本跳过来,“青姐姐,快看!”
顾青拆封,纸上淡淡药香。她低头,一行行看,手心又出汗,心却一点点稳下来。
长歌启:
你说先在落脚的这城想法子,我赞成。钱这条路,不是一口吞下,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规矩要明白,账要白纸黑字,欠要有据,认印才算数。你写的法子不拗口,能用。先把眼前立住,别逞强。
银子我再拨一笔过去,先解当下。记住,钱是好东西,也是祸根,沾了别家的碗,早晚有人来敲门。到时候别慌,先把账摆出来,站得住。
长歌啊,你还年轻,不要让心里的阴影压断了你的路。你该往前走,就放手去闯;别老想着回头。你若能活得自在坦然,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许某叩(角印)
顾青看完,没有立刻哭。她“呼”地吐口气,眼里那股慌像被风从背后吹了一下,散了一点。她把信合上,平平放膝上,指腹摸角印,点头:“我明白了。”
“写啥?”狗剩伸脖子。
“写让我别回头。”顾青笑一下,眼圈又红,“让我往前走。”
“青姐姐,你别回头。”阿桃小声跟着说,眼睛亮亮的。
顾青把信夹进小盒,把角印用布包好,压在盒底,对所有孩子说:“夜里不单起不单出。有人敲门,我怎么敲,你们就怎么认。白天不许一个人往外跑,买东西有人带着去。记住了?”
“记住了!”一片轻声,像小鸡叫,又整齐得可爱。
她转过脸,对阿魁:“**明天先去看看地方。**不做,先看。”
阿魁“嗯”:“我天没亮去城西绕一圈。”
“沈砚,”顾青看向门框那边,“你别到处嚷嚷。”
“我嚷也嚷好话。”沈砚把扇子一合,嘴角一挑,“我去把嘴碎的几张嘴盯住,免得他们半夜来敲你门。”
——
第二天一早,雾糊住巷口。顾青把角印用布包好,塞小盒底,系了两道,准备出门去看一圈地方。她刚把门闩拔起半寸,身后“刷”地站起一片声音。
“青姐姐,你去哪里?”阿桃最快,眼睛圆圆。
“我去看看。”顾青尽量笑得真,“看一眼就回来。”
“快吗?”二丫抱着小团子,脑袋也凑过来,“你会不会走很久?”
“不会。”顾青摇头,“我走一小会儿就回来。你们在家,不单出,不单去。”
院里不约而同“唰”地靠门口一尺远,谁都没往前跨那一步,可谁都把眼睛送到门缝里。虎子抱着空碗,像抱护身符;路盼站得笔直,手指紧捏裤缝;铁生咬牙,不说话;麻花辫把妹妹抱得更紧,妹妹小手伸出来抓空气,抓不到,往回缩,又伸,眼睛也看着门。
最小的女娃轻轻扯顾青衣角,声音轻得像风:“青姐姐,你……你会回来吗?”
“我会。”顾青蹲下,和她对视,“我去看一眼,不多看。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你们。我不走远。”
“那你回来要敲三下。”狗剩忽然插嘴,装严肃,“咚咚咚,这样我们就知道是你。”
“好。”顾青点头,“我回来敲三下。”
“要是有人学你敲呢?”沈砚靠门框上,笑得欠打。
“那我敲两下,停一下,再敲一下。”顾青回他一句,转头对孩子们,“记住了?”
“记住了!”稀稀拉拉一片应声。
柱子已把棍横到门口,整个人像一扇门。阿魁站门侧,盯巷口,像看风向:“我送你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