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想了半天,皱着小鼻子,说:“不……不知道。”
我又问:“有人等你回去吗?”
他摇头,含糊地说:“没……有。”
我心口一紧——当初我刚来这世上,不也一样?谁都没有。
我轻声说:“愿不愿意跟着我?我不打人。你会拿小扫帚,就扫两下;会拿东西,就递给我。其他不用管。饿了就说。”
他抬头,像被点了灯,问:“跟着你,就不挨打?”
我说:“不挨。”
他用力点头,说:“我愿意!”
【半月后|夜里】
这半个月,他很乖不碰钱,不拆信,不捣乱。扫地就是拿小扫帚在门口“画圈圈”,擦桌子常把水洇开,我就笑着再拧一遍;搬米袋搬不动,他就两只小手扶着边角,奶声奶气喊:“我帮了!”有人在门口嚼舌,他皱皱眉,不顶嘴,只更用力“刷刷”两下。
夜里风大,他缩在柜台边打盹。我把外衣轻轻盖上,他被吓得要坐起,怯怯叫我:“姐、姐姐。”这一声把我叫得心酸酸的——他真和我一样,无人可依。我当下决定,把人留下。
我点灯,在纸上写下一个字,说:“笙。以后你就叫这个。会响,也能长音。”
他瞪大眼,跟着我一笔一画描了一遍,念:“笙。我……我叫笙。”
我把算盘推过去,只拨最上面两颗珠,说:“这一颗是一,再一颗是二。你只要会数到三就行。”
他学得快,眼睛像星子,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我记住了。”
我又递给他一支小竹哨,说:“不敢说话就吹。三短一长是‘平安’,两长一短是‘有事’。”
他吹得笨,记得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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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前|铺前街口】
卖豆腐的王婶把担子往台阶上一搁,探头对我说:“温家要给小儿做五岁礼,你婆婆今儿在街上打听你铺子的门牌,说要来看看账,也顺道看看你。还说你收了个小要饭的,她心里不舒服。”
我心里一紧,问:“看账?”
王婶压低声说:“孙子要穿要吃嘛。你别怕,这些年你寄回去的银钱,街坊都知道没短过。拿得出手的就拿出来。”
我把抽屉里的往来备查薄翻到“温家”那一页,呼吸稳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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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铺里】
门帘“唰”地一掀,婆母拎着帕子进来,眼风在屋里一扫,落到角落里捏着小扫帚“刷刷”的笙身上,眉心先皱了一道。
婆母笑里带刺,说:“哟,顾氏还记得自己是温家的人吗?这些年大门不迈,倒会在外头装清高。善不善妒啊你?衡儿娶个妾你都不愿回去看一眼,叫他在村里被笑成什么样?”
她把帕子往桌上一丢,叮叮当当响,又道:“多年不归,心全飞到外头钱上了罢?家里小儿要穿要吃,你倒养起外头的小要饭的——这叫个甚理?”
我忙把凳子让开,说:“娘,您坐。这些年我每月按时送回去的银钱都记在这本上,一笔不缺。若少了哪一笔,我立刻补。这孩子……他没家,我看不过眼,才收留的。”
婆母冷哼一声,挑眉说:“嘴上一套一套,账会记,心不会记。衡儿是你夫君,不是外人。他脸面给你弄丢尽了!你一个正妻,连个孩子都没有,日日在外抛头露面,叫人怎么说?”
她挪了挪帕子,声音抬高,说:“说到底,还是钱的事。既然你会做买卖,就该多担起温家的用度。小儿五岁礼要体面;再者,月例银也得加。衡儿读书、家里请先生、妾房添补,哪样不要钱?”
她眼角余光又扫到笙,嫌恶更深,说:“先把外头的野孩子打发了——叫人看见,还以为你心里装的是别人家的根。”
我把账册两手托着推过去,尽量放软声音,说:“这是这几年的往来,我写得清楚。小儿五岁礼我另添,月例银也可以加一成。只是……别吓孩子,他还小,听了会怕。”
婆母盯了我一会儿,叹口气,语气仍硬,说:“我这个当婆婆的也不容易。你跟衡儿好好过,家里体面就有了。外面现在什么风言风语都有,什么‘不守妇道’、什么‘心不在家’,还有人胡扯‘和离’——我当没听见。你也别往心里去,更别学着瞎说。姑娘家在外头抛头露面,清净得了几时?”
她停了一下,声音慢下来,像在劝我:“这么多年也过去了,你该回去了。别再使小性子。衡儿是个读书人,不会跟你计较。你守着家,日子才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