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府辞出,苏有才不敢稍作耽搁,径往藩署街拜见杜藩台。
杜藩台亦热情接待了他们,待苏有才讲明经过,他便掷地有声地摆明立场:
“三位放心吧,此事关乎川省文脉存废,断无退让之理!否则我四川文官。。。
船抵通州,已是初春。柳枝抽芽,河面浮冰渐裂,碎玉般随波轻撞。苏录立于船头,怀中承志睡得香甜,黄峨披着旧青缎斗篷,指尖轻轻抚过儿子额前软发。她望向夫君侧影,见他目光沉静如水,却比去年此时更添几分坚毅。这一路北上,不再有锣鼓喧天的迎送,也不见报房抄传的热闹;他们依旧低调潜行,只因深知??真正的风暴,从不在科场,而在朝堂深处。
“你真要带他们入京?”黄峨低声问,“三十六人,皆非官身,若惹刘瑾忌惮,恐生祸端。”
苏录点头,目光未移:“他们不是‘随从’,是‘共治者’。酿酒户知税负之痛,船工晓物流之艰,女塾教师明教化之重,慈惠堂大夫识疾苦之深。若改革仅靠一纸诏令,终是空中楼阁。唯有让天子看见百姓如何参与治理,才能真正动摇旧制。”
黄峨默然良久,终是轻叹:“你走的这条路,比状元还难。”
他回头一笑:“可我本就不为做官而来,只为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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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于蜀义堂,一切井然。庭院中红灯笼依旧高挂,新换的春联墨迹未干:“笔能杀贼三千,不如一策安民生;官至宰相七品,何如半亩济寒门。”横批:“共治为本”。宅内陈设如故,唯书房多了一幅地图,上标川、陕、豫三省酒户分布,红线纵横,标记监察巡查路线与义运队航道。
翌日清晨,苏录携《财政革新局三年推行纲要》赴文渊阁列席例会。此为他首次以“民间酒业分级授权试点监察使”身份参会,百官瞩目。内阁首辅杨廷和亲自主持,户部尚书汇报全国酒税收入,言及川陕两省试点成效显著,年增收白银七十万两,私酿案件下降九成,百姓满意度达八成以上。
焦芳冷哼一声:“区区小利,岂能乱祖宗法度?自汉武榷酒以来,酒利归官乃定制。今纵民私酿,名为‘分级’,实则放任,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苏录起身拱手:“敢问焦大人,所谓‘祖宗法度’,可曾救得延绥边军一餐饱饭?可曾免去李阿婆临终无药之痛?若祖制不能应变,那便是僵尸之法,非治世之道。”
满堂哗然。杨廷和抬手止议:“苏修撰所言虽激,然数据确凿,不可否认。今朝廷缺饷,边镇告急,若能借民力开源,何乐不为?”
焦芳语塞,只得退坐一旁。
会议尾声,兵部侍郎呈上密报:鞑靼再度犯境,但因今年军饷足额拨付,守将得以加固城防,击退敌骑。战报附言:“此役所用粮秣,半数出自‘民酿税银’。”
杨廷和抚案而起:“诸公可见?百姓一杯酒,竟能化作边关一道墙。此非乱纲,实乃固本!”
当夜,消息传遍六部。吏部有人私议:“苏状元非但文章冠天下,实干亦冠群臣。”东厂密探火速上报,刘瑾摔杯怒骂:“一个酿酒匠的儿子,竟敢在朝堂之上驳我心腹!此子不除,我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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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灯会。紫禁城张灯结彩,百戏杂陈。苏录携黄峨、承志登宣武门城楼观灯。远处贡院门前,孩童们仍在唱那首童谣:
>“七郎酿酒香千里,
>三联合国上京畿。
>文武双全光门楣,
>二郎滩出状元郎!”
歌声清亮,随风入耳。承志拍手欢笑:“爹,他们在唱你呢!”
苏录蹲下,轻抚其头:“不,他们在唱很多人??那些种麦酿酒的叔叔,治病救人的阿姨,教书育人的先生,还有你娘,也在里面。”
黄峨微笑不语,眼中泛光。
忽闻身后脚步急促,程砚舟快步登楼,神色凝重:“老师,不好了。西厂昨夜突袭太平书院,查封‘实务堂’账册,拘捕两名记账生员,罪名是‘伪造税单,勾结商贾’。”
苏录眉头一皱:“何时之事?为何现在才报?”
“他们封锁消息,不准传信。是我连夜翻山越岭,绕道贵州才脱身。”程砚舟递上一封密函,“这是赵铁瓮托人带出的口信:西厂已派缇骑三十人,伪装商旅,潜伏京畿,欲在‘三省联动’奏疏呈递前,刺杀您或烧毁证据。”
黄峨惊呼:“他们要杀人灭口!”
苏录沉默片刻,缓缓将密函收入袖中,抬头望向皇城灯火:“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民心不可欺,公道不可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