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华五年，三月末。
舰队沿着蜿蜒的海岸线航行了整整两个月，从北方的寒带针叶林海岸，逐渐驶入温暖的水域。
海水从深蓝转为碧绿，空气中的寒意被暖湿气流取代，海岸边的植被也从耐寒的松柏变为茂密的。。。
冬至之后，寒潮席卷中原。洛阳城内外霜雪连天，街巷寂寥，唯闻风过屋檐如呜咽。然政务堂灯火彻夜未熄，张谦伏案批阅奏章，双目微红却神志清明。自年初以来，新政步步推进，民心渐聚，然天下之大，积弊千年，非一日可尽除。他深知，每一道诏令背后，皆系千万百姓生计，容不得半点懈怠。
这一夜，送来三份急报：其一为辽东垦荒团传讯，因严寒突至，新建屯堡粮仓冻裂，三千青年被困雪原，断炊五日；其二为江南水患再起，太湖决堤两处，淹田万亩，流民逾万；其三则来自西域??甘宁遣使快马奏捷，镇海号舰队已护送乌孙使团返国，并顺道清剿盘踞玉门关外的马贼巢穴，斩首四百，夺回被劫商队三百余人，更在敦煌以西发现古盐道遗迹，或可重开丝路命脉。
张谦凝视舆图良久，指尖划过从辽东到交州、从陇右到东海的广袤疆土，仿佛能听见大地深处传来的喘息与呼唤。他提笔写下三道手谕：命户部即刻调拨军粮五千石北运辽东，由工部赶制“保温火炕房”图纸，空投至各屯点；令陈远主持“太湖治水工程”，引入水泥筑坝技术，限期三个月堵口复耕，并试行“以工代赈”，招募灾民参与施工，每日供饭发薪；至于西域，则授甘宁全权，组建“丝路护卫营”，招募胡汉勇士五千，驻守玉门、阳关，保护商旅往来，同时设立“西域都护府筹备处”，择期派员实地勘测。
写罢，天已微明。内侍轻声禀报：“陛下已三日未眠。”
张谦摆手：“百姓在雪中熬命，我岂能安卧？”
话音未落，殿外忽传来急促脚步声。李承业披雪而入，双手捧着一封泥封密信：“启奏陛下，阿禾姑娘昨夜抵达洛阳，今晨突发高烧，昏迷不醒，太医诊断为‘肺痨重症’，恐……恐需静养百日。”
张谦霍然起身，手中朱笔坠地，溅出一片赤痕如血。
他顾不得换衣，只披一件厚氅便登车出宫，直奔太医院。沿途百姓见天子车驾破雪疾行，纷纷避让跪拜，无人喧哗，唯有风雪呼啸。抵院后，他亲自掀帘步入病房，只见阿禾面色苍白，唇无血色，额上缠着湿巾，呼吸微弱断续。床头案上，仍摊开着一份未完成的《南方山地水利模型图》，墨迹未干。
“她……一直在画？”张谦低声问。
太医垂首：“是。昨夜进城时已发热，却坚持要将图纸交予工部。奴婢劝她歇息，她说‘晚一天，就少修一座塘’。”
张谦坐在床沿，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是一双常年握锄、执尺、绘图的手，掌心布满老茧，指节粗大变形，却曾设计出改变千人命运的水库。他喉头哽咽，终未落泪，只是低声道：“你答应过我，要亲眼看着枫林坳的孩子们考上太学……怎能先睡？”
当夜，张谦下令召全国名医会诊，凡有献方者，不论出身，皆可面圣陈策。三日后，一位隐居衡山的老道士携“清肺九转汤”前来，言此方专治寒热郁结之症，但需配以静心调息、日晒通风。张谦亲自主持药试，命人在宫中辟出一间阳光充足的暖阁，移去帷帐，打开窗户，让清风吹入，又安排两名年轻女医轮班照料，严格按照道人所授施药、按摩、导引之法。
半月后，阿禾苏醒。第一句话竟是：“今年春播……梯田计划……不能停。”
张谦含笑点头：“你放心，赵铁柱已在川南铺轨，准备用‘蒸汽推土机’开山造田；陈远的船队带回了南洋红薯种苗，亩产可达三千斤；就连拓跋烈也写了折子，说愿带胡族青年去河西种棉织布……你的病，就是命令，所有人都在等你归来。”
她虚弱一笑：“那……我想去看看。”
仁昌三年二月，春雷初动。阿禾坐上特制马车，在张谦陪同下巡访河南新垦区。所到之处，百姓夹道相迎，孩童挥舞写着“谢阿禾姐姐”的竹牌。她在一处施工现场停下，见数百民工正用滑轮组吊装水泥板，修建防洪渠。一名监工上前参拜，竟是当年枫林坳村中辍学少年李二狗，如今已是“工程营”七品技吏。
“我读了您编的《实用水利》三遍，”他激动地说，“现在我们村有四个孩子在水利学院读书！”
阿禾眼眶湿润，转向张谦：“您给的不只是土地和粮食，是希望。”
“是你让它生根发芽。”张谦答。
归途中，二人并肩立于黄河大堤。冰河解冻，春水奔涌，挟带着枯枝残雪向东而去。张谦忽然道：“我想建一座桥。”
“桥？”
“横跨黄河的大桥。不用舟楫，不靠浮筏，而是钢铁为骨，水泥为基，让南北通途如履平地。”
阿禾怔住：“这……怕要百万工匠十年之力。”
“那就十年。”他目光坚定，“若一代人完不成，就两代。只要制度不变，人心不散，终有一日，百姓可抬头上桥，不再俯身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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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朝廷颁布《女子职业令》，正式承认女性可任教师、医师、技师、账吏等职，凡通过考核者，授予官牒，俸禄同级。首批录用三百二十七人，其中六成来自“师范速成班”，四成为民间自学成才者。阿禾被任命为“全国工程技术总顾问”，秩比三公，有权列席政务堂会议。
此举震动朝野。旧儒联名上书，称“牝鸡司晨，家之穷也”，更有世家夫人组织“妇德讲会”，公开抵制女儿入学。张谦不予理会，反在宫中设“巾帼论坛”，邀请柳娘子、阿禾、岭南医学院院长苏青娥等杰出女性登台演讲，讲述她们如何用知识救人、修渠、防疫、办学。全程由电报直播至各州县学堂，无数乡村妇女围坐倾听，有人边听边抹泪，有人当场撕毁“女诫”抄本。
与此同时，“青年垦荒团”迎来新一轮高潮。随着铁路试验线开通，赵铁柱团队开始研发“轨道运输营”??一种可在未完工铁路上自行铺设轨道的移动工坊，配备小型锅炉、铆钉机与预制梁架，仅需五十人操作，每日可推进轨道三里。第一批十组已发往辽东、河西、交州，用于连接偏远屯区。
张谦亲赴偃师试车场观看演示。当日风沙漫天，钢铁巨兽缓缓启动，履带碾碎冻土，身后留下整齐铁轨如龙延伸。围观匠人惊叹不已，有老木匠颤声曰：“我活七十岁，没见过铁会自己走路！”
张谦抚着滚烫的车身，对众人道：“从前，我们靠牛马拉货，靠双脚走路。今天，我们让机器为我们干活。明天，我们要让机器替我们思考。这不是奢望，而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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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长安瘟疫彻底平息。统计显示，此次共死亡四千一百二十三人，治愈八千九百余人，隔离接触者两万七千余。虽代价沉重，但“三级防控体系”经受住了考验，且“微生物研究室”初步分离出疑似致病菌株，命名为“飞沫杆菌”。张谦为此特颁《医者荣勋令》，追授柳文秀“贞慧大夫”称号，将其事迹编入教材；同时宣布每年四月十七日为“公共卫生日”，全国放假一日，举行防疫演练与健康讲座。
更令人振奋的是，首批国产“天花疫苗”研制成功。由苏青娥主导，采用减毒活病毒法，在三百名孤儿身上试验，有效率达九成以上。张谦亲自见证第一针接种??对象正是阿满。那孩子毫无惧色，撸起袖子笑道：“陛下说了，科学不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