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你们了。**
他死于一个无雪的冬夜,寿终正寝,面容安详。醒舍众人遵其遗愿,不葬不碑,只将他生前所用拨浪鼓悬挂于庐顶,每逢风起,自会发声。
三年后,鼓声渐弱。
七年之后,彻底沉寂。
可就在此时,天下各地,无数人家的窗前风铃突然同时响起,无风自动,声如鼓鸣。医馆中的静魂花一夜绽放,香气十里可闻;学堂里的自省钟自行敲响三通;就连博物馆中那枚编号“甲一”的残铃,也在深夜发出一声清越长吟,震动玻璃柜。
学者无法解释,百姓纷纷传言:**守夜人归来。**
唯有阿梦在西北梦塾中淡淡一笑,对学生们说:“不是他回来了。是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百年之后,人间早已无铃。
静魂花成为寻常野花,春日遍地开放,孩童采来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嬉戏。史书将“俗仙运动”列为启蒙纪元开端,称其“以凡人之躯,破千年迷梦”。学校教材中收录《守夜人之死》一文,要求背诵,考试常考。
可仍有人记得。
在陈家坳的青山之巅,每年清明,总有陌生旅人前来,在无名坟前放下一朵白花,不烧纸,不叩首,只轻轻说一句:“谢谢你醒来。”
而在更远的荒原上,传说每当风雪肆虐之夜,可见一独眼男子立于沙丘之巅,披蓑执剑,望南而立。若有迷途者靠近,他便递出一枚铜钱,低声说:
“别怕黑,灯已亮。”
待那人接过,回首再看,人已不见,唯余一柄桃木剑插在雪中,剑穗缠着白发,随风轻扬。
风过青山,带起一阵低语,像是告别,又像是承诺:
**天亮了。**
**你可以醒了。**
万里无云,天地清明。
鼓声早已远去,却仿佛仍在风中回荡,从未真正停歇。
陈守诚死后第十一年,春分。
江南某村,晨雾未散,一名老农扛锄下田,忽见田埂上坐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低头摆弄手中一枚铜铃。铃身残缺,边缘磨得发亮,显然被人长久摩挲。
“娃儿,哪儿来的这东西?”老农问。
男孩抬头,眼神清澈:“昨夜梦见个老头,给我这个,说‘拿去,别让它再响’。”
老农皱眉:“这可是邪物,早该扔了。”
男孩却摇头:“他说,不是不让它响,是不让别人替它定什么时候响。”
老农一怔,说不出话来。
男孩站起身,走到田边老槐树下,将铜铃埋入土中,又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笛,轻轻吹响。笛声悠远,惊起林间宿鸟。
老农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这孩子……莫非是醒舍出来的?”
男孩没回头,只留下一句话飘在风里:
“我不是醒舍的,我是我自己。”
同年夏,中原大旱,多地蝗灾。官府开仓赈粮,却仍有流民聚集城外,饥寒交迫。某夜,数百难民围坐荒坡,忽闻远处传来鼓声,节奏分明,非金非木,似皮质蒙面,却又清越入心。
众人循声而去,见坡顶立着一少年,手持残鼓,鼓面裂痕纵横,却仍能发声。他身边站着一位蒙眼少女,左手扶杖,右手轻抚鼓沿。
少年朗声道:“你们怕的不是饿,是没人告诉你们还能活。”
少女接口:“我们不是来救你们的,是来告诉你们??你们可以救自己。”
说罢,少年敲响三通鼓,第一通,唤起记忆;第二通,唤醒愤怒;第三通,激起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