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马薇嘉微笑，“把这些想法整理成册，明日呈交太子审阅。记住，我们要做的不只是捕鱼，而是一整套全新的海洋产业体系。”
而在行宫深处，崇祯却未能安眠。他披衣起身，独自踱步至窗前，望着远处海面波光粼粼，思绪翻涌。白日里太子所言种种，看似务实可行，但他总觉得背后另有深意。那庞大的鲸鱼资源、独立运作的捕鲸水师、直隶东宫的海事机构……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改善军粮、增加财政吗？
他忽然想起当年袁崇焕掌辽东兵权时的情形。彼时也是以“整军备战”为名，逐步建立起只听命于主帅的私人武装，最终酿成滔天巨祸。如今太子年富力强，威望日隆，若再掌握一支不受兵部节制的海上力量……
想到此处，崇祯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唤来贴身太监：“去，传朕口谕，命锦衣卫暗中查访郑芝龙过往行踪，尤其是其与海外番邦往来记录。另，严密监视太子身边近臣，凡有异常举动，立即上报。”
太监领命而去。崇祯重新坐下，手中摩挲着一枚玉扳指，眼神复杂难明。
次日清晨，登州港迎来一场盛大的誓师典礼。数千军民齐聚码头，见证“大明皇家捕鲸水师”的正式成立。一面绣着金色巨鲸与波涛纹样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展开，象征着帝国向海洋迈出的第一步。
郑芝龙身穿崭新的二品武官服，站在高台上宣读《海事章程》：
“第一条，本船队隶属东宫直辖，奉旨专司捕鲸事务；
第二条，所有成员自愿报名，签署生死契约为凭；
第三条，实行战利分成制，每人每月除饷银外，另享所获鲸产价值百分之五；
第四条，设立‘鲸魂碑’，凡殉职者皆刻名其上，子孙永受抚恤；
第五条，严禁滥杀幼鲸、破坏生态，违者斩！”
宣读完毕，全场肃立。随后，首批三十艘改装战船依次离港，组成庞大舰队，向着茫茫大海进发。朱慈?亲自登上旗舰“鲸波号”，伫立船头，迎风而立。马薇嘉立于其侧，轻声道：“你真的打算一直走下去吗？”
“走到哪里？”朱慈?反问。
“走到那个位置。”她没有明说，但两人皆心知肚明。
朱慈?沉默片刻，忽然一笑：“父皇怕我拥兵自重，所以我更要让这支军队成为天下最清廉、最高效、最受百姓爱戴的力量。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
舰队渐行渐远，消失在海天相接处。登州港恢复平静，但一股无形的变革之风，已然吹遍整个北方沿海。
数日后，快马加急送来南京急报：江南织造局爆发工潮，数千匠人罢工抗议苛税；同时，扬州盐商集体拒缴新税，声称“朝廷无信，民不聊生”。户部尚书紧急上疏，请暂停南巡，返京主持大局。
崇祯阅毕，脸色铁青。他召来朱慈?，冷冷问道：“你说，朕是该继续南巡，还是即刻班师？”
朱慈?从容答道：“父皇，若此时折返，只会让天下人以为朝廷惧于豪强，动摇国本。不如继续前行，以雷霆手段震慑四方。儿臣愿代天子巡视江南，整顿税务，惩治奸商，重塑朝廷威严。”
崇祯盯着儿子良久，终于叹道：“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谁？”
“太祖高皇帝。”
朱慈?低头，嘴角微扬：“儿臣不敢比拟先祖，唯愿效其志而已。”
当夜，圣驾再度启程。南巡舰队拔锚起航，驶向下一个目的地??莱州。而在遥远的海面上，第一支捕鲸船队已发现鲸群踪迹。陈大橹站在船首，举起望远镜，眼中燃起猎手般的光芒。
“准备爆破鱼叉！”他厉声下令，“目标??前方三千步，蓝鲸一头！”
轰然一声炮响，铁钩拖着长索破空而出，刺入巨鲸脊背。鲜血染红海水，庞然大物愤怒跃起，掀起滔天巨浪。数十艘小艇迅速包围，刀斧手跃上鲸背，展开惨烈搏杀。
三个时辰后，战斗结束。这头长达七十尺的蓝鲸被拖至工坊船旁，开始分解处理。整整十八万斤鲜肉被分割入库，两千桶鲸油缓缓熬炼成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奇特的香气。
消息传回登州，举城欢腾。百姓奔走相告：“太子殿下真得海神庇佑，鲸肉将至，饥荒可解！”就连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地方官员也开始主动献策，请求参与海事建设。
然而，在这表面繁荣之下，暗流仍在涌动。某些朝臣私下议论：“太子权柄日重，恐非社稷之福。”更有御史密奏，称“鲸业兴则私兵起，东宫势大，渐凌君权”。
这些奏章被压在内阁最底层，暂未呈递御前。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已预示着未来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在某间密室中，一名身穿黑袍的男子正对着烛火焚烧一封密信。火焰跳跃间，隐约可见“魏忠贤旧部”、“联络江南”、“待机而动”等字样。他低语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祖宗的基业，也该回来了。”
海风呼啸，浪涛拍岸。一艘孤舟悄然驶离海岸，消失在黑夜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