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尹柏萧依旧如往常一般,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休闲装,身形挺拔,肩线笔直,仿佛未经风霜侵蚀的松柏。夜色在他身后铺展,衬得他的轮廓愈发清晰冷峻。他站在门口,目光平静而深邃,落在白蕾妮脸上,像是在无声地评估她的状态。
“尹教官。”白蕾妮侧身让开通道,语气尽量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轻松。
尹柏萧微微颔首,迈步进入房间。他的动作一贯利落,步伐稳健,每一步都透着训练有素的严谨。一进门,他的视线便如扫描仪般迅速掠过整个空间:书桌是否整洁,床铺是否规整,窗户是否完好闭合,窗帘是否有异常晃动……这些细节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瞬的判断却已构成他对环境安全性的初步评估。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白蕾妮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意味。
“过来看看你。”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山间流淌的溪水,听不出波澜,“这几天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白蕾妮几乎是脱口而出,嘴角随即扬起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尽管那弧度略显僵硬,“宿舍很安静,很适合学习。”
她说这话时,心跳却不自觉加快。她注意到尹柏萧的目光在她眼底停留了一瞬——那里有着淡淡的青黑,是连续数夜睡眠不足留下的痕迹。那一瞬间,她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被看穿了什么秘密,连忙补充道:“就是刚开始有点认床,睡得不太熟,不过现在好多了。”
尹柏萧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走向书桌。他随手拿起摊开的《基础人体解剖学》笔记,翻看了几页。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工整清晰,图表线条精准,标注详尽,每一处都透露出主人的专注与投入。他沉默地看着,片刻后才问道:“学习进度跟得上吗?”
“跟得上。”白蕾妮站得笔直,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交叠、绞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有些专业词汇比较难记,但多花点时间没问题。”
然而,就在她回答的同时,脑海深处那些不愿回想的画面却如潮水般涌来——深夜走廊里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镜面中一闪而过的影子,仿佛有人正站在她身后凝视;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来自暗处的黏腻目光,像蛛网缠绕在皮肤上,令人窒息。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喉咙发紧,呼吸变得浅促。
告诉她。告诉他一切。
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不断催促,迫切而坚定。他是唯一一个她愿意信任的人,是那个曾在她最绝望时伸出援手、将她从深渊边缘拉回现实的存在。他是她在这座陌生校园里唯一的依靠,是秩序与安全感的象征。
可是,另一个更强烈、更深埋于心底的声音压过了它——
告诉他之后呢?他会怎么想?
一个被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惊慌失措、无法独立的学员?
一个还没正式开学就不断制造麻烦的累赘?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颤。她想起母亲曾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嘴里吐出“多余,累赘”四个字时的轻蔑与厌恶;想起自己被轻易转手卖掉的那个雨夜,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她不想再重复那样的命运,不想成为任何人负担,尤其不想在尹柏萧——这个给予她第二次人生机会的人——眼中,看到哪怕一丝失望或嫌恶。
她需要证明自己配得上这次重生的机会。
她必须证明,她是坚强的,是可以独自面对黑暗与恐惧的,而不是一个永远需要被庇护的弱者。
“真的都好吗?”尹柏萧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已合上笔记本,转身面向她,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精心构筑的伪装,“如果遇到任何困难,或者……任何让你觉得不对劲的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几乎要撬开她紧闭的心扉。那一刻,她几乎就要说出来了——关于那些夜晚的异响,关于镜中的幻影,关于那种被窥视的寒意。可就在冲动即将冲破理智的刹那,她咬住了舌尖,用疼痛唤醒自制力。
她的手指猛然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正是这份痛感,让她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她用力点了点头,语气比之前更加坚定:“真的都很好,尹教官。请您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尹柏萧沉默地看着她,足足有几秒钟。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更添了几分探究与深思。他似乎在衡量她话语的真实性,也在判断她此刻的心理状态。最终,他缓缓点头:“那就好。记住,安全第一。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
“是,谢谢教官。”她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感激的温度,仿佛刚才内心的挣扎从未发生。
尹柏萧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房门在她面前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轻微却沉重的“咔嗒”声,像是某种界限被彻底封闭。
门关上的那一刻,白蕾妮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她缓缓滑坐在地,双膝蜷缩至胸前,额头抵在膝盖上,呼吸终于失去了控制。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裤脚,但她没有哭出声,甚至连抽泣都不敢放纵。
她选择了沉默。
选择了独自承担那份日益沉重的恐惧。
她知道,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踏入这所学院,追求知识与独立,摆脱过去的阴影。无论前方等待她的是真相还是更深的黑暗,她都只能,也必须,一个人走下去。
因为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