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龙气一现即收,眼看著就要隱去,只听济天下大喝一声,掷出一块黄灿灿的物事,正中龙气!只听当的一声响,又是一声令人心魂俱裂的龙吟后,龙气消逝无踪。
济天下满头大汗,一脸疲惫,向安禄山道:“幸不辱命!”
安禄山哪还等得及?足下发劲,一掠十丈,衝到龙气消逝所在,想要看看困扰自己半月之久的龙气究竟是何模样。
儘管夜色幽暗,安禄山仍看到一块巨石矗立在自己面前。这块巨石丈许方圆,三丈高,形状清奇,猛一看去有如一只驾云飞龙,正欲破空而去。石龙鬚爪俱全,栩栩如生,更为难得的是隱隱有龙气渗出,安禄山站得近了,被龙气一逼,双腿酥软,登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是那份心中狂喜,让他如何能够自持?
“呵呵,哈哈,哈哈哈!”安禄山双腿不能立,但还有双手,於是挪动身躯,一把抱住了巨大的飞龙石,以面贴石,颤声道:“果然是龙气,果然是龙气!想不到我安禄山也有今日,哦哈哈哈哈……唉哟!”
原来这块飞龙石上本来嵌著一件物事,忽然掉落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安禄山头顶。此物看上去不是很大,也不过海碗大小,可是四四方方,极为沉重,险些將安禄山砸晕过去。安禄山先是大怒,再向那物事瞄了一眼,猛然间倒吸一口凉气,隨后又转为狂喜。
那物事原来是个四四方方的印璽,黄澄澄的,通体以黄铜铸就,难怪如此沉重。印璽上铸著一个麒麟,麒麟头上顶著一片寸许见方的鳞片。
安禄山一看见那片鳞,立刻眼睛就直了。他对於龙气极为敏感,这片鳞上龙气如此浓重,不是真龙之鳞又是什么?!
他颤颤巍巍地取过龙鳞,置於掌心细细观瞧著。至於那方铜印,材质普通,做工粗糙,安禄山可是一方霸主,那是何等眼界,哪会將这件俗物看在眼里?
眼见安禄山又哭又笑,状若疯癲,將军们均有些不明所以,他们又晓得安禄山生性暴躁,此刻也不敢上前胡乱说话。而那些修士则一个个盯著地上的铜印猛看,他们眼力灵觉厉害,在那方才电光石火的剎那已看到一条龙气倏忽远去,但在逃离前却被济天下提前拋出的铜印给砸了一下,竟然真砸下来一片龙鳞!
原来范阳龙气並非简单风水地脉匯聚而成,而是有一条真龙在此徘徊,难怪前些时日眾人都追不上龙气。修士中虽有修为不弱之辈,可哪里比得上一条真龙?就连根龙鬚也比不过。
或许是这条真龙做了天大的孽事,今日晦气到家,不光被一个区区济天下给追上了,而且还被砸下一片鳞来,实可称是龙族之耻。
只见济天下一声长笑,大步上前,先取了碗大铜印收入袖中,再向安禄山一拜到底,朗声道:“恭喜圣上寻获龙穴,並获真龙之物,此乃无上吉兆,主天、下、归、心!!”
听到天下归心四字,安禄山浑身上下忽然充满了力气,手中龙鳞也变得温暖如玉,全非初时的战慄惊心。他一跃而起,將龙鳞高高举起,遍示眾將,高声道:“今日俺……不,联蒙上天眷顾、贤士辅佐,取得真龙之物,此乃天命,联岂敢违之?异日联尽取天下之时,尔等便是开国功臣!”
安禄山此时大愿得偿,便也不再掩饰,一个大腹胡儿竟也出口成章,哪还是那个整日自称大字不识三个的蛮子?
眾將哪有不知机的?当然一齐跪倒,三呼万岁。
安禄山满面红光,背倚升龙石,手握真龙鳞,倒也有熊熊王霸之气勃发,看上去像是要成就一番大业。
济天下与一眾修士站在旁边,並未跪拜。修道之士神通广大,济天下藉著风水先生的本事也混了个贤士名头,勉强算得上身份超然,皆无须跪拜。
道德宗眾修士算是与济天下同一阵营的,关係密切些,当下便有人忍不住问起铜印的来歷。所有修士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想听听济天下是用何种手段砸到了真龙。至於那铜印,其实没人真正感兴趣。此印半点灵气也无,连最初级的法宝都比不上,做工糙极,只不过比废铜强些罢了。
济天下听人问起,极为矜持地又从袖中掏出铜印,可只露了半片就收了回去,然后故作神色淡然状,可他脸上飞起了两片潮红,显是极得意和激动的。
这济天下咳嗽了几声,见眾人目光齐聚,方含笑道:“此宝名为翻天印,其实也没啥出奇的。”
连同道德宗诸人在內,一眾修士听了皆极不以为然,顶多佩服一下济天下的好文采,破铜也能取个如此有气势的名字。
在范阳西南扎营的纪若尘大军,此时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济天下实际上將五千胡人壮丁也训练了起来,除了配备的兵器盔甲不足,均与寻常健卒无异。军中每千人为一队,共分成八队,分列八卦方位扎营。另外两千人则是五百人一队,在大营外分列东南西北各立了一座哨营。营中是一大片空地,正中孤零零竖著帅帐,极是扎眼。
此时夜色已深,除了巡夜兵队的马蹄声外,纪若尘大营內可谓鸦雀无声。
“嘎!”一群夜惊的乌鸦在大营上方盘旋数周后,纷纷落向树梢休息。內里有一只乌鸦不肯休息,又多绕了几圈。在它那琥珀色的鸟瞳中,清清晰晰地反映出整座军营的形貌。隨后鸟瞳中的景物不住放大,被它凝视的营帐厚重的幕幄竟然变得透明起来,里面二十名兵丁正在酣睡,浑不知正被人窥探。然后又是一座营帐被放大,內中也是满满的兵丁在熟睡。
乌鸦又绕飞了一周,在它瞳孔中,数道淡淡的黑气正从四面八方而来,目標直指大营中央的中军大帐。
乌鸦低沉地叫了几声,將那中央大帐不住放大,像晨曦穿透夜幕般直视入厚厚的帐布之后。中军帐中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之能事。营帐正中放一张太师椅,椅上端坐著黑衣散发的纪若尘。出乎意料,纪若尘竟也在仰头望天,双瞳中映著无月夜空,空中一只乌鸦,正在盘旋不休!
乌鸦骇得双目血红,急速拍动翅膀,便想逃离!但见夜空中血气一闪,它已凌空暴成细细血雾!
北地夜风强劲,早將这团不大的血雾吹散。
此时五个黑影已然穿过重重兵帐,聚集在了中军帐外。在夜色掩饰下,他们只有一个极模糊的轮廓,不要说面貌,就是是何种族也看不出来。五个黑影互相打了个手势,其中三个骤然爆发出强悍无匹的气势,挟带著阵阵腥风,从三面冲入中军帐內,另一个黑影则无声无息地绕到帐后,如一片影子,消散在黑暗之中。厚厚的帐布,在他们面前直如无物。
最后一个黑影则极轻盈地跃起,落在了中央帐顶,手中已多了两把漆黑无光的匕首,只待帐中激战起时,便要以雷霆之势自天而降。
可是那黑影足足等了可以呼吸三次的时间,帐中仍是全无动静。四个先后入帐的黑影如泥牛入海,再也没有了声息。帐顶黑影深知同伴的修为威能,三息的时间何等漫长,足够入帐的四人击杀百名军卒了!可是怎的现今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立时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一跃十丈,身影闪动间已穿出大营,向西北方逃去。
他奔跑速度之疾,比飞鸟犹过三分,可是跑著跑著,他忽然心他异感,猛然向左面望去。但见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就在不到一丈之外,正与自己並肩奔驰!这年轻人黑髮飞舞,发梢处却发出点点湛蓝星屑,久久不散,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尾跡,说不出的诡异绚丽。而他双瞳深不见底,在极深处却又闪耀著隱约的蓝炎。儘管看上去异象如此明显,可只要这个年轻人闭上双眼,便是气息全无,似完全溶入了天地之间,即便以黑影高出寻常修士数倍的灵觉也感应不到他的气息。
黑影不知这年轻人已与自己並肩奔跑了多久,只知道他便是自己此行要刺杀的目標,安禄山先锋主將纪若尘,而且在他目光注视下,自己潜影匿踪的法术正被一层层的剥去,逐渐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
她心下骇然,对手显现了完全顛覆她修行至今所认知的威能,无法抑制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溢出,撼动著她的心神。她的目光忽然扫到纪若尘左手掌心中托著的小小铜鼎,鼎口蓝焰吞吐不定。猛然间,千百年来关於此鼎的种种恐怖传说全都涌上心头,一想到身入鼎中的悽惨,无边无际的恐惧决开最后一道镇定的防线,立时充斥全身,將她最后一丝力气与勇气都驱除得乾乾净净。
她脚下一软,登时栽倒在地。纪若尘则说停就停,静静地站在三尺之外,看著面前这个一身深黑紧身打扮的女孩。她身材凹凸有致,衣衫极薄,又是紧贴肌肤,几乎將她每一分曲线都衬得清清楚楚。不光胸前两点樱桃清晰可见,便是胸口脖颈上急速起伏的青筋血脉也是清清楚楚。她悽然抬起头来,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容貌柔美,秀目传神,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公子……”她咬著下唇,柔柔地唤了一声,一时间淒悽惨惨。这是族中古老相传的保命秘法,若是落在了年轻有为的人类修士手中,这样多半能保得性命,甚至保得身子。
纪若尘静静地看著她,如同未曾听到她说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