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清晨,东京下起了绵绵秋雨。
雨丝细密,将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静谧之中。
江起撑着伞,走向石田诊疗所,背包沉甸甸的,里面除了惯常的物品,还多了几本昨夜从图书馆借来的,关于神经免疫性疾病和康复医学的专著,以及一个厚厚的他连夜整理的笔记文件夹。
他昨晚接到小林护士的电话时,是有些意外的。
“江医生,打扰了,我是小林。
石田先生让我通知您,诊所今天接到一个正式的预约咨询,来自神奈川县立海大附属中学,患者姓名是幸村精市,预约人是他的同学柳莲二。
咨询方向是神经系统疾病恢复期的辅助调理咨询,石田先生让我把预约信息,和对方提供的基本病情摘要邮件发给您,请您提前了解一下。
咨询时间定在明天上午十点,1号诊室。”小林护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专业。
神奈川、立海大附属中学、幸村精市。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江起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缘由,他瞬间想起了大约十天前,在街头网球场,那个一头海藻般卷发、眼神凶悍又带着稚气的少年——切原赤也。
因为他之前为手冢国光处理完急性肩伤,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的那个少年就冲了过来,语无伦次却又异常急切地,想请他帮忙看看他们“生病了的部长”。
江起还记得自己当时观察切原后,随口点出的几个问题——轻微贫血倾向、熬夜、用眼过度、以及潜在的血液循环问题。
那些话说得随意,却似乎精准地戳中了切原,少年脸上的震惊和随即燃起的希望之火,江起印象颇深
后来,他答应了“可以先看看情况,提点建议”,切原就风风火火地跑了,留下一句“我会和部长说的!”
原来,真的“说了”。
而且,看来不只是“说了”,还引来了对方正式通过诊所渠道的预约,而且这个叫柳莲二的预约人,显然比切原要沉稳周密得多。
他快速打开邮件,附件里是柳莲二整理的一份非常精炼的病情概要,清晰地列出了幸村精市的发病时间、主要诊断(格林巴利综合征,GBS)、关键治疗经过(血浆置换、免疫球蛋白等)以及目前遗留的主要症状(四肢乏力、易疲劳、感觉异常、精细动作障碍)和正在进行的现代康复方案。
资料详实,条理清晰,但没有提供具体的检查报告。
格林巴利综合征。
一个对医学生来说绝不陌生的名词,一种急性炎症性脱髓鞘性多发性神经病,属于自身免疫性疾病,攻击周围神经。
典型表现就是进行性四肢无力,严重时可累及呼吸肌,预后差异很大,恢复期漫长,且常留有后遗症。
江起放下电话,坐回书桌前。
窗外是东京的夜景,璀璨而陌生。
因为一次街头的偶遇和一次随口的观察,他竟然真的被“拜托”去面对这样一种复杂棘手的疾病。
这感觉有些奇妙,也有些沉重。
切原那孩子,大概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急切心情,把他的话当成了救命稻草,而这位柳莲二,则用如此专业的方式接过了这根稻草,并试图确认它是否真的足够坚韧。
他需要好好准备一下,不是为了夸口承诺,而是为了能进行一场有价值、负责任的专业对话,而是为了不辜负那份从切原那里,传递过来笨拙却真诚的期望,也为了应对这次正式咨询所代表的专业审视。
格林巴利综合征,他在脑海中调阅了系统知识库中与“神经系统疾病”、“免疫调节”、“痿证”(中医对神经肌肉萎弱无力的统称)相关的庞大信息流。
信息浩瀚如海,但当他聚焦于“格林巴利综合征”、“脱髓鞘”、“自身免疫”等关键词时,相关的理论、研究进展、中西医治疗案例,以及大量关于针灸,中药在调节免疫、改善神经功能、促进修复方面的实验和临床观察信息,开始有序地浮现、排列、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