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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县主一定早去早回。”

“一定!”

什么时候回来,千钟心里没底,但她的确起了个大早,换上那一副叫花子的行头,又去外面园子里薅了几根细长柔韧的枯草,拧成一股草绳,把头发乱蓬蓬地拢上,还不忘把些碎枝枯叶揉进头发间。

这些日子又是用药,又是补养,从前手脚上那些伤处已快要好全了,连疤痕都淡下不少,脸上也白净得没了忍饥受冻的模样,只得搓了些灰土上去遮掩。

那身破烂衣裳也被浆洗得过分干净了,千钟又就地反复打了几个滚,蹭得有些河里上冻后就不曾过水的样子了,才算作罢。

如此一番折腾罢,被银柳从宅院小侧门悄悄送出去时,天还没大亮呢。

不知是变天,还是舒坦日子过久了,一身皮肉娇气起来,已比从前多裹了那件旧棉袍,一阵风掠过,还是冷得一个激灵,瑟瑟地缩紧了身子。

梅宅所在的这片尽是富贵宅邸,这一大早,街巷间还不见有什么人影,再往外走一走,才能见着那些摸黑起个大早为生计奔忙的人。

这些人在这会儿还顾得上说一说的,必定是能影响他们讨生活的要紧话,这些话里多半不会掺假。

千钟一面小心地避着盘踞在各地盘上的叫花子们,一面仔细收敛着街面上各处不时被寒风送来的散碎言语,没多一会儿,果真拼凑出一个要紧的消息。

走街串巷的小贩要避着些城西的如意巷,因为昨夜裕王府的人在那翻出了一宗人命官司。

千钟忙抄了最近的道,一路摸去城西,在临近如意巷处,蹑手蹑脚凑到个早点摊子扎堆儿的街口,寻了个不起眼的墙角窝下来。

支着耳朵一听,听见的便是这桩事。

“……就是广泰楼的那些人啊,十一口,一个不少,捞出来时候那都烧得黑乎乎的全是骨头架子了,就跟这筷子似的!”

说话的人一手抓着个饼,一手扬了扬那副刚从面汤里抽出来旧得发黑的老木头筷子,惹得一摊子人连连啧声。

“造孽啊——可怎么就把裕王他老人家惊动来了?”有人问。

“说那藏人的,是裕王府侍卫长的姘头,京兆府谢参军破的案,不敢自己拿主意,特意请了裕王来处置,把裕王给气得啊……连夜全都押到京兆府去了,那动静闹的,这条街上的土地爷怕都吓得连夜挪窝了!”

那人嘴里嚼着饼,说得唾沫横飞。

有人奇道:“裕王家侍卫的姘头?藏那广泰楼的死人干啥?”

“那谁能知道……”

千钟知道。

单这几句话,已经足够千钟豁然明白,从广泰楼到谢宗云,再到金百成,庄和初折腾这一大圈子,究竟下的是个什么套儿。

那夜在庄府紫藤架下,她问及广泰楼起火的事,庄和初就曾对她说过,广泰楼的那些人,他本是可以用伪造的尸骨来充数,骗过裕王,让他们换个身份重获新生,这种事在皇城探事司里叫作蜕皮,是常有的事。

只是他另起了别的打算,才只留了个空荡荡的广泰楼。

而今看,这打算里还是用了蜕皮的路数,只不过是把那伪造的尸骨从广泰楼挪到了这与金百成紧密相关的地处。

这么一挪,也就可以说,当夜谢宗云明明照着裕王的吩咐把差事办妥了,只是金百成存心想坑他一把,才将这些尸骨悄悄盗出藏了起来,害得谢宗云没法向裕王交差,差点儿搭进一条命去。

如此乾坤一倒,为着安抚受屈的谢宗云,金百成挨的罚就只能多不能少。

以裕王那深沉的心思,许是也不会很快就信回谢宗云,但一时半会儿,该也信不着金百成了。

一把假骨头挪来挪去,就这么炸了裕王的狗窝。

无论今日裕王盘算着在大理寺与两国外使交接囚犯的事上搞什么手脚,事到临头,后院起火,出了这么一档乱子,对庄和初来说,肯定是件大好事。

可这显然好得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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