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万里江山一梦遥(二)
原昭璧日日昏睡,又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是日落时分,迷梦中她觉舌苔苦涩,温热入喉,睁开眼睛看见塌边正坐着一人亲手给她喂药,她眼角掉落两滴泪,望见他温柔干净的眉眼结着浓浓的愁网。
见她睁眼,原梓尘手一顿,他一脸戚然,又盛起一勺汤药轻轻喂入她的口中,两个人都沉默着,原梓尘一勺一勺给她喂完药,用袍袖给她擦去泪痕,望着她的模样不禁红了眼眶,他难过问:“怎么?这是连哥哥都不打算认了?”
他说完,与原昭璧同声哽咽,天意难测,命运弄人,他几曾想过昭璧竟会是梓徽,竟会是他的亲妹妹?
小时候他时常抱她在怀,建元八年皇宫再见,他望见雪地里的那个小女孩,心里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他以为是骨血亲缘,不想此亲缘竟是彼亲缘,他当时怎么就没有发现那个孩子像极了当年的梓徽呢?
原昭璧躺在病榻上泣不成声,往日里她口中那一声声亲昵的“哥哥”,此时却再也唤不出口。
曾经她有多么希望他是她的亲哥哥,现在心里就有多么的酸痛。
“父皇他临终前,一直在念着你。”原梓尘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个,但他还是想告诉她,当年父皇对她是有多么的疼爱,在知道真相后又是怎样的痛心,他临终之时,心中没有江山,没有责任,只有她这个流落在外不知踪影的女儿,他声声叫着她的名字,临去都没有闭上眼睛。
“别说了!”原昭璧偏开头,不断地咳起来,“我求你了,别说了。”
原梓尘叹了口气,帮她盖好被子。
夜色如网悄悄撒落,笼罩了整个大地,寂静的山野间一阵躁动,惊醒沉睡的鸦雀扑腾着翅膀腾飞而去。
原昭璧突然睁开了眼睛。
墨倾岚抽出一根银针扎入她的心口,“凝神闭目,不要多思!”
秦缄摸摸她的脸,叫她安心,同原梓尘出了茅屋。
河滩旷野处,两队人马持刀对峙,路奇蹙眉看着眼前的一干人等,不是昔日立下汗马功劳的开国大将,就是手握重权的皇朝柱臣,不想竟会在这里和他们相遇,更要命的是,这里面还有出云国的豫章小王爷。
戴月双腿一夹马腹,持着双剑上前,“路大人,你深夜带人来此,有何贵干?”
“戴将军,”路奇唤了她一声,想想还是改了称呼,“王妃,本将奉皇命来接长公主回宫,还望各位通行!”
戴月冷笑一声,“天祐元年,先帝不是就已经传召天下,长公主多年征战积劳成疾,因病逝世了吗?你今日来接的哪门子长公主?”
路奇语顿,其实他也不明白,太上皇驾崩前明明已经有密旨,让皇上不要再过问公主的行踪,这两年凤王殿下他们虽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但皇上遵从太上皇的遗愿,并未多加过问,他不知道皇上此次忽然让他带兵来接公主回宫到底是何用意,但是主子既然有命,他就不得不从!
他的目光扫过兰廷臻、萧黎、披星,还有刚赶至的符飞胜和陈铭,这几位不是在朝有威望,就是在军中有威望,应付起来就一个比一个棘手,但最棘手的还是戴月和白翎!不论国事还是家事,只要皇上关起门来,怎么说都好说,要是这两位再掺和进来,那就再不能关起门来说了。
戴月自四年前归入出云,不止得白翎爱重,更得豫章亲王夫妇爱重,她虽是隐退离去,但到了出云白翎并没有掩藏过她的身份,无人不知豫章小王爷的王妃是一个来自中原的女将军。豫章亲王能征善战手握兵权,仅白翎一子却不通武艺,早就做好百年后从侄子们里面选一人接掌兵权的准备,谁料想,儿子居然给他娶回来一个不爱红装爱打仗的儿媳妇。豫章亲王心头一动,喝完儿媳妇敬的新妇茶以后,就把她和白翎带去了军营里,当戴月当着他的面把几个副将放倒的时候,他当场哈哈大笑,高兴得半个月合不拢嘴,直言家业有人可继!
不久后,戴月有孕,一胎双子给豫章家生下了两个儿子,豫章亲王直接就上书白华王,将亲王之位传给了白翎,自己和妻子带着两个孙子颐养天年,教习文武,享受天伦之乐。
新任的豫章亲王白翎名义上手握兵权,实际上无人不知真正掌理军务大权的人是豫章王妃。
出云民风开放,并无女子不可带兵之说,戴月喜欢打仗,公婆丈夫都由着她,白翎直接在军中给她插了个职位,日常军务大小,无不出自她手,豫章王妃在出云无事就去剿剿山匪,打打水寇,过得不亦乐乎。白翎如马前卒般日日追随陪伴在侧,戴月去到哪里都要跟着,夫妻俩夫唱妇随如鱼得水。几番出师下来,戴月连站连捷,立下威望,连白华王都由衷称道,本来有些不服她的将领,渐渐都为其折服。
余生的日子里,戴月日子过得幸福美满,诸事顺遂,一辈子肆意飞扬,无比舒心!
几个月前,戴月实在不放心原昭璧,如果原昭璧去了出云,势必是会去找她的,可是她一直没有等到人,索性也不再在出云找了,她请求白华王跟随朝觐使团回到了中原,见到天祐帝,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还以同夫君游览中原大好河山之名,带着白翎走南走北,一直在寻访原昭璧的踪影。天祐帝不好说什么,只能由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