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知道,他娘肯定是嫌哑姑娘不能说话。他们孤儿寡母这些年来遭尽邻里白眼,他阿娘这些年卯足了力气干活,就是想将来给他娶门好媳妇扬眉吐气,她怕娶了哑姑娘会被人笑话,会让她没面子才不乐意!
阿金知道他阿娘一个人拉扯他不容易,不敢和阿娘怄气,只能日日缠着她求她答应,他阿娘后来说:“她年纪看着应该比你大些,这村子里年轻的姑娘多得是,你娶哪个不行?非得找个哑巴?”
阿金不知道哑姑娘今年多大,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她的病若是好了,看起来应该会更青春些,他今年十九岁,早两年就到了议亲的年纪,但因为家境在这里摆着,他娘又不肯放低姿态,这才一再耽误了下来,他阿娘这话说得轻松,他要是真的相中了村子里哪家的姑娘,人家还未必肯嫁他呢!
况且他私心里觉得,这村子里再没有一个姑娘比得上哑姑娘。
在他软磨硬泡之下,他阿娘终于松了口,答应等秋收之后攒够了银钱,就请了村长吃酒,去替他向哑姑娘说亲。
阿金简直要乐坏了,从那以后便主动避了嫌,不再天天去和哑姑娘一起砍柴,他担心哑姑娘身子不好,短了柴火,偶尔会等天黑以后,悄悄丢一担柴火在她家门口。
他掰着手指头等着秋收,等着他阿娘和村长去替他说亲,干活更加卖力了。
然而没等到那一天,入秋时分,村子里来了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马上还别着一杆极其贵重耀眼的银枪。阿金和满村子人这辈子都没见过那样的人物,他身上的锦缎料子比镇子上最上乘的布庄中摆的还要华贵百倍千倍,那副长相更是俊美得像从那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他是来找哑姑娘的。
锦衣公子在哑姑娘的篱笆外站了整整一个白昼,他没有进去,哑姑娘没有出来,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呆在那边的山头上守了哑姑娘好几日。
数日后,那公子让跟来的两个随从在离哑姑娘的茅屋不远的地方也搭了一座茅草屋,他就在那里这样住了下来。
村子里有的人猜测他是哑姑娘的夫君,因为做了对不起哑姑娘的事,所以哑姑娘才跑来这里,毕竟哑姑娘那样好的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只身住到山洞去,必是他做了什么坏事,把哑姑娘气跑了。
村子里也有的人说那位年轻公子看起来比哑姑娘年纪要小些,可能是她弟弟,或许家里出了什么事,哑姑娘跑了出来,他是来寻他姐姐回家的。
也有人说哑姑娘是个哑巴,虽然模样不错,但她会那么多手艺,不像是个小姐,极可能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被家里公子看上了,老爷太太不许,所以被赶了出来,这公子大老远是来追心上人的。
……
村民们猜了一种又一种,可见平日里是听隔壁的老袁头说书听多了,一出又一出的苦命鸳鸯哀怨多。
阿金一个也不想相信,他阿娘对他说:“算了吧。”
阿金低下头,没有说话。
那个公子一看就是贵人,他明白绝不是他这种升斗小民可以得罪的,只能听他娘的话死了心。
但是他心里还是记挂着哑姑娘,偶尔会假装路过那里,探听一些状况。
那个公子在哑姑娘附近的茅屋中住了很久,阿金已经听他阿娘的话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他还一直在守着哑姑娘。
刚开始的时候,哑姑娘砍柴,他跟着。哑姑娘打猎,他跟着。哑姑娘在河边洗衣服,他也跟着。村里人都看得出他对哑姑娘的情深义重,但是在哑姑娘眼中,他似乎就和他们这些人一样不存在一般。她从不看他,也从不接近他,每次那公子要去给她帮忙担柴火,她总是绕开路躲着他。
那公子也不为难,日日在她的院子外望着她忙这忙那,他凝神站在那里望着她的样子,总让人感觉得出他很满足,好像在他眼里哑姑娘就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摸清了哑姑娘的日常习惯以后,那公子总是会在哑姑娘出门前就让随从砍了柴放在她的门前,自己会亲自去猎了山鸡野兔送去给哑姑娘,哑姑娘刚开始不接他的东西,后来时间久了,见他一直坚持,只能收了。
不久以后,村民们惊奇地发现锦衣公子会经常在哑姑娘的院子中吃她做的饭,公子很开心,哑姑娘的神情一贯如常。
人们都猜测他们的感情变好了,可能不久以后哑姑娘就会随那公子离开了吧?
不过这都和阿金没有关系了,他关门过起了自己的生活,不再去听哑姑娘和那个公子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直到不久以后清水村断断续续来了很多人,哑姑娘彻底从这里消失,他的心里开始有了一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