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治殿内,天祐帝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盔甲印信,他挥退了内侍,走下丹陛,问:“你要离开?”
“是。”符飞胜认真点头。
“为什么?”贵介自矜如天祐帝,脸上难得出现了慌张神色,他从明黄色纹龙绣袍中拿出那块数年前未曾送出的羊脂白玉,“飞胜,朕早就说过,只要你愿意,朕会一直为你留着它,你当初不愿做朕的承徽,现在,可愿为朕的贵妃?”
他语气恳切,字字真心,然而符飞胜却摇了头,他失神落魄一笑,“难道,你是不相信朕的真心吗?”
他富有四海,身边美女如云,可是过往的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眼前的女子这般让他动过心,他喜欢她永远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样子,每日灵灵俏俏,敞亮得就像个小太阳。夜晚她会追着月亮走,他更喜欢那样的她。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她在前面追着月亮,他在后面追着她。
符飞胜道:“不是的,皇上,飞胜相信您的真心。只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那个叛将陈铭吗?”天祐帝淡淡一笑,“你知不知道,你拒绝的是握有天下的九五之尊,而陈铭,他现在只是一介白身,你就不怕朕为了得到你,做出什么事来吗?”
符飞胜毫不迟疑地摇头,“皇上是好皇上,您不会的,飞胜相信您。”
天祐帝叹了口气,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问:“真的不打算给朕一次机会吗?”
符飞胜遥望一眼窗外的飞阁流丹,重楼交错,“皇上,飞身拒绝您不止是因为我早已心有所属,就算我心里没有陈铭,我也不会留下的。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宫廷固然好,却并不适合飞胜。如果你让我日复一日地呆在这里,我会枯萎的。”
枯萎?
天祐帝手一松,放开了她的肩膀。他明白了,他喜欢的这朵花,非后宫花叶可比,正是因其韧性,耐寒,经岁,忍冬,他才会这样喜欢。若为一己私情强行把她植在高大的红墙,她不止不会再继续绽放,更会生生残害了她。
“这个拿去,权作念想吧!”他将那轮圆月放在她的掌中,怕她拒绝又道:“就当是你多年戎马,朕给你的嫁妆!”
符飞胜看着手中的圆月,后退一步向天祐帝行了一个君臣大礼,“末将符飞胜,拜别皇上!”
天祐帝将她扶起,一路送她出了宫门。
回身时,他望着护城河的潺潺流水,想起那夜溶溶月色下她的模样,不禁回头又望了一眼她离去的方向。
早已人迹无踪。
终究是高处不胜寒。
符飞胜收拾好行囊,在原昭璧和披星的送行下出了城门,她最后望一眼身后帝京,从披星手中牵过骏马,跃上了马背,“公主,披星,我们有机会,一定再会!”
“去吧,到了那里,记得给我来个信儿。”原昭璧难过地握了握她的手。
“嗯!”符飞胜重重点头,依依不舍别了二人,扬鞭奔赴前程。
川容如画,绿野如披,浩浩的烟江曲水绵亘似带,她驰马南去,如飞燕归巢,沙鸥回渚,行过一路锦绣河山,神州旖旎,去往了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人身边。
曲终人散,万事寂寥,终究都走了。
原昭璧默默地吁一口气,披星望着她香消玉减日渐无神的样子心底抽得一疼,走上来搀扶着她,姐弟二人并肩往回走。
今年开春时,披星已经和宗政婉完婚,妻子性情贤淑,善解人意,两个人举案齐眉,彼此敬重,日子也算相得。他现在沉稳许多,又为新帝所器重,再也不是当初虎头虎脑的毛头小子,但是他的眉宇间始终凝结着一股倦怠和愁绪。
长大了,烦恼总是会多的。
他问原昭璧:“姐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前些日子,颜伯玉上书请求致仕,带着戚文雅回了蓬川故地,归入烟火人家过隐逸生活,临行前告诫他和原昭璧万不可贪恋权势,寻机急流勇退,方为保全自身之策。
因为攻灭列国,披星立下大功,天祐帝对其万分倚重,为了拉拢他为自己的心腹,将京畿重权赐之。国家如今正需人手,他辞不掉新帝恩宠,只能暂时领之。
原昭璧道:“去霁云山。”
披星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知道姐姐的心思,待一切事了,终归还是要奔赴北境,去守在她喜欢的人身边。
可他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过,大家走的走,散的散,最后竟只剩了他一个人。
征战的时候想安定,想快快结束这个乱世,现在乱世结束天下一统了,却日日都在怀念着那些峥嵘岁月,虽然九死一生艰难历尽,可是大家总归是在一起的。
回归到这沉寂的日子里,他才知道金戈铁马,战鼓喧嚣,远比这上京城的笙管弄弦悦耳动听。
原昭璧揉揉他的脑袋,“好好和宗政小姐一起过日子,她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抉择不定的事一定要与她商量,有机会,姐姐会回来看你们的。”
“嗯。”披星点了点头,送她回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