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原昭璧早料到她的决定,“到了那里记得给我来个信!”
“好!谢谢姐姐!”戴月爽朗一笑。
她回头,在车骑如龙中,辞别了一手将她养大的颜伯玉,辞别了弟弟披星,辞别了情同姐妹的符飞胜,还有多年生死相随浴血奋战的凤羽卫袍泽,转身向着幸福奔去。
开春时节,大军返京,上京百姓万人空巷,夹道而出,欢迎征战归来的人民子弟兵凯旋归国。
十年征战,有多少人埋骨他乡,又有多少人不再是少年模样,青山绿水依旧东流,物是人非不是朱颜旧。
将军解甲,战士弃矛,皇朝偃文息武,刀枪入库,乃当归马于戈壁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以绘盛世烟雨如画,记这一曲岁月峥嵘,烽火山河路。
金灯舞乐澄明景,列宿参差五色春。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日,建元帝于宫中设宴,酬敬一众名臣宿将。
寒冷的风吹开朱窗,鬓发染雪的帝王掩唇不住咳嗽起来,老内侍于瑾忙喝令掌使闭紧了窗门,帘栊后轻轻走出一个身形曼妙的美丽女子,她端来一盅润肺梨羹,凤仙汁染红的指尖拈起汤匙,温柔而有耐性的喂入帝王口中。银缸如照,月华微黄的光芒倾洒在她绝代的容颜,一笑倾国,再笑倾城。
日与月与,荏苒代谢,原昭璧没想到建元帝已经苍老成了这副模样,他静静端坐在那里,帝王气度依旧,但是那股子精气神却再不如以往,眼中的敏锐沉着被无力的空洞渺茫盖去了十之七八,整个人就如深秋的古树一般,枝叶飞快染霜枯黄,转而便零落枯槁,那速度真是快得可怕。
她望着建元帝,心底忽然好疼,算起来皇伯父也不过才过天命之年,可是多年澡劳,身子渐渐便不如以往了,人到了这个年纪,就怕精气神日渐散去。
她三年未归,整个上京城也是物是人非。
建元二十六年,建元帝寿诞,惠王以府中歌姬入宫进呈一曲拓枝舞为贺圣寿,何曾想多年不入后宫的建元帝竟一眼相中了那名领舞的歌姬,纳为美人,这位美人宠冠后宫,短短三月晋位庆妃,风头可与皇后比肩。
宗政皇后把控后宫多年,岂会由她做大?
不久后,庆妃怀子,十个月后却产下了一个死胎。
建元帝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事情的矛头不可避免地都指向了宗政皇后。多年来,她手段狠厉管理后宫,受她欺压的妃嫔,无不借机群起而攻之。
凡是凤藻宫近身宗政皇后的宫人俱被建元帝下旨拖进了内廷司审问拷打,他把这件事交给了惠王及其生母德妃。德妃比宗政皇后早两年进宫,那时候敬贤皇后常年卧病在床,她与常贵妃一同主理后宫,产下惠王后在宫里一直如鱼得水,在宗政皇后进宫以后,不止手中权力被她尽数剥夺了去,还备受打压,早就积了多年的怨念,做事分外不遗余力,要让宗政皇后彻底无翻身之日。
在德妃母子的奋力盘查下,在宗政皇后手中不止有大大小小的人命接连葬送,包括当年常贵妃的缠绵病榻都与她脱不了干系,庆妃产下死胎的案件还没有审理清楚,从她近身之人口中刑讯逼供问出的其他事件却足以让人目瞪口呆,其中一件,更触犯了建元帝的逆鳞。
原来正如原昭璧和墨倾岚当初所想,原梓尘幼时体弱多病,在敬贤皇后去后被养在常贵妃膝下,常贵妃一心妄想后位,在敬贤皇后去后原以为母仪天下的位置定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不想建元帝又续娶了宗政皇后,她与这位新皇后多有不和,为了对付她,竟真的对原梓尘下了慢性毒药,而后将他送回了凤藻宫给宗政皇后抚养。宗政皇后早发现了原梓尘的异样,她因为私心,寻人给原梓尘解了毒,却故意没有给这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清理尽去体内的毒素,让他身体急剧恶化,生不如死的活了二十多年。
多年前丑陋的真相被揭开,纵横后宫威风一世的宗政皇后就这么垮台了。
建元帝废了她的封位,将人打入冷宫,却没有要她的性命。
十二皇子原梓凡原被封为祁王,因建元帝钟爱幼子,一直留驻京中,这件事事发后,这个最小的儿子也彻底失去了建元帝的疼宠,他于新春下旨,令原梓凡年后便返回祁州就封。
至于宗政家,因为也是敬贤皇后的母家,又有太子和原梓尘的求情,建元帝放过了宗政家长房和二房,一贯与宗政皇后亲近的三房和四房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凡是曾帮衬过宗政皇后的人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百年大族毁去近半。
德妃和惠王因为查理此事有功,愈发得势,建元帝把主理宫务的大权交到了德妃手中,帝王之恩有权衡,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晋封德妃为贵妃,惠王一党的官员对此虽有微词,但帝王家事,总是不能拿到朝堂上去说的,是以便只能隐忍了下来,但惠王该得到的利益却是都得到了。这宫中最受宠的庆妃出自惠王府,德妃又把持了宫闱,一时之间惠王风头无二,时常会为建元帝所诏,伴驾宫中,这一年来所获荣宠,连太子和原梓尘也不能及。
这些,都是回来以后徐眉告诉原昭璧的。
她还听说,宗政皇后被打入冷宫后,建元帝下旨册封了已故的俪贵妃为懿珑贵妃,这个名号惹来朝野议论已久。
自来历代帝王若欲追封某位仙去妃嫔,通常会擢其封位,而非单单拟加谥号,俪贵妃去世之时已是贵妃,若要荣封,应当是追封为皇后才对。建元帝既然有意追封,为何却不让她为后?
建元帝那般爱重黎寒浅,将她追封为后以后,自可将她的棺椁从黎山妃陵迁出,落葬皇陵,夫妻二人生则同寝死同穴,岂不是好?
难道,皇伯父是不想百年之后黎寒浅陪着他吗?
想到这里,原昭璧耳畔忽然就响起了天壁大牢中如娘疯狂的话语:“原沨暝将她强抢入宫,却不善待于她,反倒怀疑她和洺渊公子有染,生生残害了她的性命!”
生生残害了她的性命……
她手一抖,金樽落地,清酒尽洒裙袂。
她坐在建元帝左侧首位,声响难免惊动了他,她哂笑赔罪,忙让徐眉拿帕子给她。
一阵幽香扑鼻传来,她抬头,庆妃正浅笑着来到了她的身边,蹲下身细心地亲自给她擦去了衣裙上的酒渍,她声音清零婉转,如笙簧传乐轻歌,“公主小心些,可要去后殿换身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