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一早,他们即将启程前往域外,这一路草原荒漠万里莽莽,他们极有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她垂泪。
清灯照夜,将他的模样看了又看。
一个雪团滚到了她的脚边,原昭璧含泪将雪儿抱起放在墨倾岚的身边,她摸着它身上绒绒的白毛,说道:“雪儿,以后的日子里你要继续代我好好陪着他知道吗?”
雪儿晶莹的眼睛似含着悲伤般望她一眼,身子一歪靠在了墨倾岚的臂弯间,嗯嗯的发着可怜的声响磨蹭着他的衣袖,似在唤他醒来。
顾行拿着一个描漆木盒走进门来,他生得剑眉星目,气派通身,往日里在筠岚是出了名的高冷孤傲,不近人情,经这几日操劳,他气色急剧地憔悴了下去,凹陷的一双眼窝盛满疲惫。他将木盒中的地图取出交给了原昭璧,告诉了她墨倾岚之前对他的嘱托。
为促成大漠邦国与中原两方商业长久发展,墨倾岚在大漠之心、荣亚山脚下缔建了一座以供东西互市的驻点——水月城。水月城多年来一直是万国互市的国际大都会,遍地生金辉煌富丽远超上京和望京,经这十几年经营俨然已成西北第一大城市,被世人称为“大漠明珠”,岁进金银无数,经年积累便在墨倾岚手上积攒了无数财宝。
他没有将这些财宝用于征服天下,全都留给了一个人。
原昭璧接过那张地图,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顾行道:“公主,太子原本就打算离开,他说待我们离开之后,让您向天下宣布他亡故的消息!”
只有他亡故了,你才能顺利地将整个筠岚纳入新生帝国的版图,才能真正实现你一统天下的梦想。
原昭璧紧攥着地图,在床边坐了整整一夜。
筠岚景明二十八年,筠岚国破,文襄帝墨飞峦自焚于甘泉宫,倾岚太子为宣沐公主身挡暗箭贯心而死,建元帝下诏追封其为章贤太子,国葬于荣亚山。
远去的行人在黛青山色中渐渐化为漆黑一点,直至不见,原昭璧对着满天白云攒动发出一声空寥的叹息,她最后望一眼身后凌云巍立的凤凰台,自符飞胜手中接过云白披风披在身,迎着料峭寒风阔步下城门去。
人去台空,依旧水流花放,待西风吹尽,了无尘迹。
高品若自城关下慢慢走出,望着城楼上卓异高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一颗心碎如微尘。
虽是形容憔悴,高品若依旧是美的,她对着人去楼空的城门楼喃喃:“原来,她是这个样子的。”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很想知道,被那个人一直放在心间上的女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能让遗世无双如他,为她起垒凤凰台,为她冰心独守不改二志,甚至可为她与生父反目,而对真心爱慕他的这些女子,更可以做到不觑二色冷酷无情,便是她斩尽这三千青丝都没能换得他一分回首。
只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一个女子啊!
她摸了摸自己曾引以为傲的面庞,自嘲一笑。
世间万千美人如玉,美则美矣,比之气岸遥凌的宣沐公主,当真是千篇一律,美得毫不稀奇。
天又微雪,零落的雪花飞摇而下落入她的掌心,倾而消融无迹,只留下丝丝冰凉,如那一段她从未得到之情,还未触手,便杳然逝去,成为她这一生的奢望。
墨啸风在她身后远远站着,望着她单薄的身子心疼不已,他冷厉的目光锁住偌大无垠的望京城,终有一日他要将这里夺回,把墨倾岚亲手攻陷出去的江山基业重新收回墨氏手中,他要告诉品若,他从来就不比墨倾岚差!
侍从看着主子的神色,上前小心道:“世子,王爷联络了各地藩王,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回去了,此地危险,实在不宜多呆了。”
墨啸风紧了紧拳头,依旧不舍地望着高品若的身影。
侍从道:“世子放心,小的自会安排人好好在暗处保护高小姐的,待您功成,必会接他去和您相聚。”
墨啸风闭了闭眼,接过他递来的马鞭腾身上了马背,他最后望始终未回头的高品若一眼,“品若,等我回来。”
北原建元二十七年,望京城破后,宣沐公主原昭璧率征西中路大军与南北两路大军会师于望京城外,一路北上、西进,开启攻破筠岚余下半壁江山的征程。
同年,筠岚驻守西垂的十万回雪骑大军一夜之间人去无影,消失于茫茫大漠,举世哗然,多年里有心人遍寻世间,再无人见过这一支曾令大漠诸国闻风丧胆的当世奇兵的踪影,随着倾岚太子的逝去,回雪骑也成了列国时代的一个传说。
五月,再无回雪骑大军威慑的宝相、西凉等大漠诸国蠢蠢欲动,十国联军云涌奇出,攻夺水月城,重占乌西故地,叫嚣着要与北原一战。
七月,筠岚皇室各地藩王连番举兵,以“攘平外辱”之名大肆招兵买马,抵抗北原大军。
没有了墨倾岚的西北大地,狼烟四起,山河变色。
原昭璧以征西将军萧黎为先锋,率军五万,相继平定各地藩王大乱,前后诛杀墨氏藩王七人。
冬月,原昭璧派赵庆绪率领北路大军清剿各路藩王,与伍嘉臣亲率中路大军和金战蠡南路大军一路西进,两路人马横跨代北荒原,远征图撒坍大漠,前后夹击大漠联军,夺回乌西故地,联军节节败退,宝相国大军投降,两军会师于水月城下。
西凉等国联军在北原大军的攻克下逐走奔逃,弃水月城流窜回国,紫来、丹卓等西垂小国见状纷纷遣使来降。
待前后两方叛乱平定,整个西北归于安宁,已是建元二十八年的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