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谢谢你了!”原昭璧暗骂着“跟屁虫”,转身就往回走。
跟屁虫萧世子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林间漏月光,疏疏如残雪,正洒在原昭璧沉静秀美的五官上,和她走在一起,萧黎隐隐约约能嗅到自她身上散发的幽幽香冽,他不知不觉眯起了一双眼睛,在原昭璧的角度看去就像是一只柴犬,突然很想去捏捏他的脸。
算起来,萧黎比原梓凡年纪还要小些,在军营里不止其他平策军的部将,连原昭璧也将他当做弟弟一般看待,时间长了,她便发现这小屁孩和原梓凡一个毛病,她走到哪里,他就爱跟到哪里。临出征前宁安王夫妇怕儿子年少胡闹,还专门备了厚礼前往宣沐公主府请原昭璧对他多加看照,幸好,这小屁孩平日里还算乖得很,领兵打仗智勇超群,除了有些跟屁虫,倒没什么别的毛病。
看他笑得越来越傻,原昭璧忍不住伸手一拍他的脸,“喝醉了你?傻笑什么?”
“啊?”萧黎立刻绷起了脸,“我哪里有笑?”
他摸了摸被她拍过的脸颊,心里回味起刚刚那分舒适的清凉,见原昭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萧黎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梅花花枝,“就是没笑!”
原昭璧无奈摇头,继续往回走,萧黎追上去想和她说说话,胡乱扯了一个话题问:“诶,你说,咱们都打到家门口了,墨倾岚不举国征兵也就罢了,为什么不把他的神兵回雪骑调到前线来?”
原昭璧脚步一颤,没答。
萧黎不死心,“回雪骑虽只有十万人马,却是精兵强将云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这些年纵横瀚海,功盖西垂,打得潜岭以西大漠诸国无不降服,才铸就了筠岚今天的万国来朝基业,披星和云展那几个货做梦都想和这一支当世奇兵一战,墨倾岚如果把回雪骑调到前线,不止能增加筠岚士气,能抵挡我们一阵也未尝不是可能!”
“我们攻克了三关,又拿下了洪川十六郡,再打下去,宾西、川洛和代北早晚有一日要失守,到时候望京城就在眼前。西垂邦国都远在大漠万里之遥,与代北隔着茫茫荒原和一望无际的图撒坍大漠,除了西凉和宝相几个实力强大的国家,剩下的无不是兵少民寡,依附于中原通商换取生活物资,等望京一破,他们为了生存,迟早会归顺北原。你说这个时候他把回雪骑十万大军留驻漠西震慑这些小国还有什么意思?”
“等等,你说他是不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啊?等望京一破,他就带着残兵残将逃往大漠,倚靠这十万回雪骑继续在大漠称王称霸,左右咱们要找的人是墨飞峦,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威望和实力在大漠做他的逍遥帝王,然后再鼓动宝相和西凉这些国家派兵给他抵御北原大军!”
“你说是不是啊?”
……
他一路聒噪跟着原昭璧进了帅帐,满军营的人早已经见怪不怪,这个小屁孩萧将军整日不是跟符将军和戴将军斗嘴,就是跟在公主身后像个孩子似的叽哩哇啦像在要糖吃一样。
原昭璧坐在桌前,拿起做了一半的黎色棉衣继续缝着。蛮族来势汹汹,战事从今春打到现在,虽然连续告捷,她心里还是万分挂牵,北境这个时候已是雪季,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跟你说墨倾岚呢,你回话啊?”萧黎扔下梅花枝,一把扯过她手中的衣服,翻来覆去看了看,咦?好像是男人穿的?
原昭璧把衣服扯了回来,侧过身继续缝着,萧黎瞅着油灯下她低沉的脸色,突然意识到,她好像有些不高兴?
萧黎后知后觉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你提墨倾岚啊?”
话一出口,他看见原昭璧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她垂着眼睛坐在那里,那副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让人看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语无伦次想道歉,刚进帐的戴月正好听到他那一句话,她快步走来把人薅了出去。
一路把人拖出帅帐许远,她指着萧黎的鼻子说:“我警告你,以后别老在我姐姐面前提起墨倾岚!”
“为……为什么啊?”萧黎的脸整个都拧巴了起来,他们现在和墨倾岚两军对峙,怎么可能不提?他知道原昭璧和墨倾岚曾经有过婚约,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女人现在都带兵打到筠岚了,心里怎么可能还会对墨倾岚念有旧情?
戴月扯住他的衣领,隐忍道:“如果把你换在我姐姐的立场上,你生来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娇女,父亲是北原战功赫赫天下敬重的江北王,母亲是出身高贵才貌冠绝的筠岚郡主,你的出生不止是父母恩爱的结晶,更是列国时代北原和筠岚两个大国交好的见证。你尚在襁褓之时,父母就为你定下了一段姻缘,对方是出身高贵的筠岚太子,生得姿仪卓绝,灵慧无双,你们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在你刚懂事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会是你未来的夫君,你会和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相伴一生,恩爱到老。家世,身份,姻缘……你拥有着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可是在你六岁那年,你拥有的东西都化为了乌有。你未婚夫的父亲策划兵变,杀害了你的父亲,逼死了你的母亲,你周围的人全惨死在了战火里。他救了你,放你逃出了生天,你踩着尸山血海在乱世里流浪逃生,从金枝玉叶变成了街头乞儿,尝遍人间冷暖,看尽世态炎凉……十年后,你回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些害你家破人亡的人报仇,这之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父亲!”
她问萧黎:“可是那个人,你又该怎么面对他呢?”
萧黎神色万变,退后一步就撞在了树桩上,直看着戴月说不出话来。
戴月沉痛的双眼发红,她想起了当初义父带着她和披星找到原昭璧时的情景。风漓死了,她只身一人在乱世里流浪,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那幅场景……让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想起。
她不知道姐姐现在对墨倾岚是怎样的心思,但君子一诺,信守终生,她与墨倾岚既然曾有婚约,那在当初,她视墨倾岚,应正如她视翊王,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姐姐的心情。即便现在姐姐心里有了秦缄,开始了新的生活,可是旧日的冤仇和痴缠并没有一个了结。
墨倾岚,会永远是她心底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