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整治内闱
翊王府。
烟花流散，飞火渐消，秦翩翩拢着貂皮大氅坐在廊下，幽沉着脸色揪着指尖的梅花。时隔数年，即便生过孩子，她的样貌也依然是美的，国色天资，娇艳欲滴，依稀还是少女娇俏，但却没了年少时的那份清丽脱俗，名门闺秀特有的书香气息也所剩无几，眉眼积怨坐在那里，纵使衣妆雍容，看起来也只是个不好接近的高贵妇人。
因为当初的丑闻，秦翩翩随翊王去了封地后，在翊王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且不说翊王姬妾众多，多不服她这个名声不清白的侧妃，单因为当初的事明明是她和翊王两厢情愿，最后却因为王氏的指责变成了翊王诱奸秦相幺女而背负朝野骂名，还被削了爵位，就早让翊王和她生了嫌隙。
先两年里，翊王终日颓唐，沉迷风花雪月，秦翩翩忙着把持中馈大权，打压翊王姬妾，生下原宗谕后肚子便再不见动静，等她回过神来，翊王身边早有了疼宠的新人，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让翊王念及旧情，与她重归于好，两人去年又生下一女，孩子还未满周岁，她腹中现在又怀了一个。
现实逼着曾经天真高傲的少女一步步成长，这几年，她既要掌握中馈，又要防备其余姬妾分去丈夫宠爱，每日活得都如紧绷的弦一般，加上接连生产，更掏空着身子，时日一场，她难免就活成了如今这幅不近人情的怨懑之态。
举目望着已近破晓的天色，她问贴身侍女晓冉：“这个时辰夜宴差不多也散了，王爷和公子回来了吗？”
“娘娘，还没有，时辰不早了，要不您先回房睡吧！”晓冉觉察出她气色不好，小心翼翼回话，她知道秦翩翩介怀于自己生了翊王长子，却因为是侧妃，身份低微，除夕夜不能随翊王进宫面圣守岁而耿耿于怀，为妨被她迁怒，便格外小心地伺候着，见秦翩翩听了她的话不为所动，眉眼间怨忧更多了几分，她忙笑道：“娘娘别急，想是皇上见了小公子格外喜爱，才留王爷父子在宫里多说了会话也未可知，娘娘您怀着身孕，实不宜再多思多虑，不然王爷回来后是要心疼的。”
听了她的话，秦翩翩心弦稍缓，气色才好看了一点，还是冷哼道：“心疼有什么用？他心疼我还能扶我做正妃？能将谕儿立为世子不成？”
晓冉一顿，恭维道：“娘娘多年来在王府中操劳内闱之事，又将小公子教养得那般聪明可爱，您劳苦功高，皇上定是知道的，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恩赏罢了。再说了，翊王到底是皇上的儿子，他当初就算有天大的火气，现在也该消了。王妃自己和离出府，王爷去请了她多少次她都不屑一顾，她这般不见好就收，不给王爷台阶下，夫妻做到这个份上，王爷对她恐怕也早就没有耐心了。您是丞相之女，出身高贵，不比她一个曾在南边当浣洗丫头长大的更适合当王爷的正妃？等公子再长大一些，皇上迟早对她没了耐性，定会让王爷将您纳为正妃的。”
一番话说完，秦翩翩的心里早不知道抚顺了多少不平，她高傲的抬起下巴，正要夸晓冉两句，身后传来一道森冷的女声：“你们主仆俩，倒是会做梦！”
秦翩翩惊讶回头，却见是太子妃带着数个女官嬷嬷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们身后，方才的话偏巧全让人听了去，晓冉吓得战战兢兢跪地磕头，身子抖如筛糠。
太子妃睥睨着秦翩翩走来，看也不看地上的小丫头，冷声道：“拖出去，褫衣杖毙！”
“不要啊太子妃，太子妃饶命啊！”晓冉闻言就哭喊了起来，跪爬者过去求饶，她是翊王府的家生子，还没有嫁过人，十几岁的身子若被人扒光了拖出去活活打死，一家子人都不用在这府里当差了。况且她好容易寻机得了主子脸留在了房里侍奉，本还想着能有一日得翊王青眼收房了的，到那时一家子人自有泼天的富贵，何想今夜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就丢了命？她使劲给太子妃磕头，又转去求秦翩翩。
秦翩翩被太子妃的出现惊得才缓过神来，不等她张口，东宫女官唤来随行亲卫就将晓冉堵住嘴拖了出去，她扶着隆起的肚子颤颤巍巍站起，质问道：“长姐这是什么意思？除夕夜无故登门，信口就要杖杀我的侍女，妹妹是怎么得罪姐姐了，姐姐又当这翊王府是什么地方？”
“翊王府内闱不谨，教养长子不善，冲撞丹廷，父皇特让本宫来替皇弟整顿家风！”太子妃停在她三步外，神色寒彻。
秦翩翩恐惧地瘫坐了回去，如何会想到好好的一场家宴原宗谕竟会冒犯了建元帝，以至于到让堂堂帝王来过问儿子内闱之事的地步？
妇德有亏，教子不善，这两座大山压下来，她最后的德行都会被人指摘殆尽，以后莫说想再把持府中中馈，就是想把自己的孩子养在膝下都难了。
她神色闪烁，正想着该怎么说服太子妃帮她，太子妃便一把捏住了她的脸，她从未见过长姐这般冷酷模样。
太子妃恨铁不成钢道：“今天幸亏来的人是我，若是皇后，你以为你还有命？什么叫在南边当浣洗丫头长大的，不管翊王妃曾经是什么身份，她都是我北原功勋彪炳的定南大将军之女，是名正言顺的翊王正妃。皇上对此事早就下了封口令，偏你还敢不知死活地跟个贱婢在背后嚼舌根！你说翊王妃是浣洗丫头，那曾和她一同沦落民间的公主又是什么？若叫人听说了去，再传到皇上耳中，你以为你是父亲的女儿，怀着翊王的骨血，他就不会要你的命了？”
秦翩翩在背后逞口舌之利贬损戴月的时候，何曾想到她和原昭璧是同气连枝的？太子妃一番话说完，她早吓得大气都不敢再喘！
太子妃一把丢开她，对于这个自小就被王氏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空有才情没有头脑的妹妹，她一个字都不想再说。她念及血浓于水的姐妹情分，本想着她回了京要寻个时机将她母子接去东宫聚聚，当初的事纵有隔阂，到底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亲妹妹，就连父亲那里她前些日子也亲自去劝了让他和秦翩翩父女二人重归于好，何曾想夜宴上竟会出了那般的事？现在想起原宗谕看自己儿子的眼神，她都有些不寒而栗。这么些年，她这个好妹妹到底教了自己儿子一些什么东西？戴月无故被她毁了幸福，还曾在父亲下令杖杀她时挽救了她和原宗谕两条性命，她不心怀感激认错悔过也便罢了，如今又怎么有脸心存嫉恨恶言于人？她简直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她甩袖转身，吩咐几个嬷嬷去将秦翩翩在翊王府中的近身之人尽数灌了哑药捆出王府发卖，连夜清了她身边所有的亲信，点了四名东宫教习女官教她好好学学规矩和妇行妇德，并留了四名处事老辣的掌事嬷嬷在她的身边。
秦翩翩挣扎着就要反抗，那些人都是这些年来被她收服效忠之人，若全被太子妃清理了，以后她还怎么处理王府中馈？又怎么整治那些不安分的姬妾？她派来的这些人名义上是教习她、服侍她的，实际上还不是来监视她的，她不要被人监禁，更不要一辈子活在长姐的阴影之下。
太子妃不再和她多说，带着人回了东宫。事情闹到这个份上，秦翩翩能继续留在翊王身边就不错了，还妄想再染指府事？不过让人看着她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太子妃在回去的路上想了想，这般情形，劝说戴月回翊王府是不太现实的，天亮进宫时还是去请宗政皇后再给翊王赐两个德行端正的侧妃吧！不是她心狠无情，实在是秦翩翩这般积怨，一双儿女和她腹中快出世的孩子着实不适合再养在她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