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沅迅速拨开泥土,将小罐子取了出来,朝春生大喊,快看,我找到了。春生闻声跑了过来,一下跪倒在地,哽咽着说,你怎么找到的?我找了一整天呐,你竟然几秒钟就找到了。
秋沅没有说话,她拂掉罐子上的泥土,将罐子递给春生。春生接过罐子,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我在未来等你。
春生拿着罐子和纸条朝大巴奔去,大巴上的女孩听到春生的呼唤,惊喜地捂住了嘴巴。
他们在一起了。春生如愿以偿。还有什么比经过千辛万苦得来的爱情更为甜蜜呢?
以后的日子里,春生还是会把自己的点点滴滴发给秋沅,告诉他自己受的委屈、困惑,还有不解。秋沅看到春生时而幸福时而落寞的模样,不知道是喜是悲。
总有一些人,离自己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她不明白这种情感叫什么,也许答案会有,只是需要时间。
时光飞逝,转眼大家忙着毕业,忙着找工作,忙着四散而去。春生回了南京,而秋沅决意留在杭州,她太喜欢这座城市了,这里的山,这里的水,都是她此生梦寐以求的盛景,她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融入这片山水之中了。她内心里清楚地知道,就算有人和她约定去往另一个城市,她怕也是下不了那份决心。
这里有她最美好的记忆。在她荒烟蔓草的日子里,这里有人给她燃起了篝火。
春生还是一如既往地发来短信,告诉她自己的近况。仿佛春生已经把和秋沅的联系当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而秋沅也早已习惯了这种沟通方式,稍有几天没有春生的消息,倒是生出几分失落。
秋沅一直在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一个承诺,或许是一句:我可能不爱你,但我不能没有你。但她什么都没有等到。
年少的心啊,总有一份无法逾越的自尊,看似薄如蝉翼,却又像铜墙铁壁。
有一天夜里,春生发来短信说自己摔断了腿,住进了医院,秋沅胸口堵了一下,这一堵让她有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去照顾春生了,她也知道会有一个女孩如期出现在他的病床前。
秋沅的直觉应验了,原本也同样留在杭州的那个女孩听说春生住院了,立即飞奔南京,并辞掉了手中的工作。
过了一段时间,秋沅听说那个女孩和春生结婚了,春生发来了结婚照,他们在颐和路、在玄武湖、在紫金山,他们相拥的样子让秋沅觉得爱情真是一件美好的东西。
而这件东西对于秋沅来说,太奢侈了,太邈远了。前面的无数日子,无数个互诉衷肠的夜,秋沅觉得自己已经把热情都耗尽了,而春生他过得好吗?是不是每天都被幸福包裹、填满、溢出;或是还是像从前那样孩子气,他会向他的妻子发出各种求助吗?
转眼十年过去,秋沅已经在一家设计公司做了主管,经常要全世界飞行,而春生的消息也日渐少了。但秋沅偶尔还能在春生的朋友圈里看到他的样子,慢慢地春生胖了一些,他最近应该过得不错吧。有一阵子又瘦了一些,是不是又有什么烦恼了呢?秋沅只能这么想着,却不会再去主动探问。
秋沅早已不再是从前的秋沅,她变得热情开朗并懂得克制情绪,收放自如。而春生也不再是从前的春生,他不再没心没肺,不再掏心掏肺,眼睛里不再闪闪发光。
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了。
秋沅也不是没有去找过春生,那是一次出差,她住在离鸡鸣寺不远的紫峰大厦,那是南京最高的建筑。春生过来看她,说,我带你看看南京城吧,这个和杭州很像、但又很不像的城市。
秋沅说咱们还是去僻静点的地方走走吧,我怕吵。
春生就带着秋沅上了北极阁,那里真的是一个曲径通幽的地方,甚至能听到鸟鸣,他们沿着山路慢慢走着。秋沅发现前面有一座宝塔,春生说那里就是鸡鸣寺,好多善男信女都去那里求姻缘。说到这里的时候,春生欲言又止,秋沅明白春生在想什么,便岔开话题,说这里倒是有些京都的意思呢,山不高却闹中取静,有城墙有寺庙有高塔,这样的景色怕是人间少有。
春生说原来自己的外婆家就住在附近的台城花园,小时候经常跑到山上来玩。北极阁上有国民党元老的别墅,那时候没有锁起来,小时候的他经常溜进去玩耍,也没人管,鸡鸣寺也没有那么多的信众,比现在安静多了。
那一天,他们在鸡鸣寺烧过香,又到了山脚下吃素面,春生突然说,秋沅,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男孩。秋沅知道春生最近过得很不好,迫于家庭压力有了第二个孩子,但还是和自己的妻子、也就是当年他极力追求的许愿女孩分了居。
春生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了,但秋沅能从他的眉宇间读出那份忧伤,这是一种无力化解的,别人更无从介入、无法治愈的忧伤。
秋沅有些心疼,但还是笑笑,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这是一代才女林徽因的句子,此时从她嘴里说出来倒是十分地应景。
校庆九十周年的时候,学校搞了场盛大的庆祝仪式,差不多所有散布世界各个角落的校友都回到母校,共襄盛举。
秋沅也不忘着了盛装,那天她和同学们站在学校门口的花坛边,春和景明,微风不燥。秋沅一眼就瞥见了春生,春生从门口的车上下来,穿过铁门,又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绿意葱茏的校园。
秋沅就这么一直看着他,有些匆忙有些跌跌撞撞的样子,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
春生伸出手,礼貌地说:好久不见。
秋沅也伸出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