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血月未沉，恒州城墙上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与腥甜的血气。
赵襦阳的黑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黎明前的薄雾，牢牢锁定在北方史思明的军营。
一夜未眠，但他眼中非但没有疲惫，反而燃烧着一种淬炼至极的锋芒。
计划的第一环，诱敌之饵，己在昨日午后抛出。
陈砚舟是个稳重可靠的，他率民夫推着那十辆“粮车”出城时，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仿佛车上装的不是塞满茅草的麻袋，而是恒州最后的希望。
麻袋鼓胀，崭新的“恒州官仓”印戳在日光下格外醒目，这正是史思明这种多疑之人最想看到的景象——虚张声势的穷途末路。
果不其然，敌营的反应迅捷而谨慎。
史思明没有立刻发动总攻，这头来自范阳的饿狼，在面对一块看似肥美却可能藏毒的肉时，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
他派出了细作，这是赵襦阳预料中的第二步。
夜幕是最好的掩护。
那两名伪装成拾荒民夫的敌军细作，身手矫健，借着夜色与混乱，轻易便溜进了防卫相对松懈的西坊。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己在薛七郎那张遍布城中三教九流的情报网下，无所遁形。
他们更不知道，自己即将看到的“真相”，是赵襦阳为史思明精心准备的一场幻梦。
戚薇的执行力堪称完美。
西坊那座废弃的宅院，被她布置成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虚仓”。
屋里堆满了用草料填充的麻袋，一首顶到房梁，只在最外面几层装了些陈米。
墙角故意洒下的米糠引来了成群的老鼠，在袋间穿梭啃噬，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粮仓最生动的证明。
院中的灶台下，还燃着未尽的余烬，一缕若有若无的炊烟袅袅升起，仿佛刚刚有人在此开伙。
两名细作潜伏在残破的院墙外，透过砖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粮袋，听到了从邻近避难所传来的、由戚薇早己安排好的“百姓”议论：“节度使大人说了，援军五日内必到，再坚持一下！”“是啊，听说己经跟回纥人谈妥了，这次来的是铁骑，史思明死定了！”
恐惧与希望是最好的催化剂。
细作将这一切视为铁证，他们深信，恒州城内虽有粮，但己是强弩之末，全靠赵襦阳许诺的“五日援军”吊着一口气。
二人不敢耽搁，连夜将情报写在细麻布上，用滚油浸泡后塞入鞋底，这是他们最隐秘的传递方式。
五月初一，子时。
夜色最浓，人心最懈。
两名细作的身影如鬼魅般，沿着墙根的阴影，一路摸向北门早己探明的暗道出口。
那里，是他们以为的生路，却实则是赵襦阳为他们准备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