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更可怕的是，那些未曾参与叛乱的旧部老卒中，竟有不少人闻言默默低下了头，眼神复杂。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他们心中最隐秘的担忧。
赵襦阳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低头的老卒，又看了一圈身旁的诸位将领，忽然问道：“我问你们，若我早知你等心中存有此怨，在兵变之前，便授予你们人人想要的实职高位，这场祸事，是否就可以避免？”
无人应答。
只有风声，呼啸着吹过每个人的耳际，卷动着帅旗，发出沉闷的扑簌声。
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夜半时分，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许敬之将一卷带着幽香的纸笺，轻轻呈到赵襦阳的案前。
这是从王家内宅寻到的，柳氏写下的最后一首诗。
“十年同枕不知愁，一朝歧路断恩流。君赴黄泉吾先去，不留污名累白头。”
字迹娟秀，清丽脱俗，可细看之下，好几处墨迹都微微晕开，显然是落笔之时，泪水滴入了砚台。
赵襦阳默默看了许久，将纸笺递给一旁侍立的小娥：“录入《守城录》，列于附录《忠妇志》之中。”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许敬之轻声道：“她比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有些裂痕，一旦生了出来，就再也缝不回去了。”
第二日清晨，天光乍亮。
赵襦阳一身戎装，再次立于点将台上。
一夜之间，他的身后多了一块新立的漆黑木匾，上面用金粉写着六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功必酬，位必正。
“时辰到，行刑！”
随着他冰冷的声音，王进忠被两名甲士押至台前，按跪在地。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腔内喷出的热血，溅满了那块黑木匾的底座。
“他犯国法，死有余辜。但他曾为这片土地流过血，护过民，不可辱其尸骨。”赵襦阳下令，“寻一口普通棺木收殓，交还其族人。”
话音刚落，营地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催命的鼓点。
众人惊愕回头，只见一骑快马卷着烟尘，正向中军大帐狂奔而来。
马上骑士正是斥候营的阿鸢，她翻身下马，踉跄几步，手中高举着一卷锦缎，声音因急速的喘息而嘶哑：“主公！紧急军情！”
锦缎在赵襦阳面前展开，那是一副手绘的地图。
地图之上，无数个鲜红的箭头，如同一条条毒蛇，从北方向南，首指他们所在的孤城。
其中最粗大的三支，赫然标注着史思明主力大军的旗号与番号。
“八万大军，分三路南压，先锋己过黄河！”
倒抽冷气的声音在将官中此起彼伏。
刚刚平定内乱，军心未稳，强敌却己兵临城下，兵力更是数倍于己。
一股绝望的气息，瞬间笼罩在点将台上空。
然而，赵襦阳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
他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三支致命的红色箭头，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好啊。”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与决绝，“你们都想看我倒下——那就睁大眼睛看看，谁，才是支撑这片天地的真正支柱！”